朱祁钰继位为皇帝的消息毫无疑问像一针强心剂,扎在大明这个内忧外患的病体上,让大明那纷乱不堪的朝政彻底稳定了下来。
不管是愿意的,还是不愿意的,都不得不承认,大明的民心在逐步稳固,朝政彻底步入正轨。
甚至出逃的官宦富户,一时间都少了许多,暂时留下来看看情况再说。
朱祁钰对此倒是没什么感觉,毕竟有了近一个月的摄政之后,他对于掌握大明最高权力已经变得习以为常。
只是身边的女人们一直兴奋不已,汪氏和杭氏已经开始频繁地出入后宫,挑选住所,只等朱祁钰正式登基,她们就立刻住进来。
石亨特意去了一趟郕王府,恭恭敬敬地献上一大堆礼物,美其名曰:殿下为他担责,他深感不安,故送来薄礼以示感谢。
当然,他想成为新任皇帝的亲信这种心思,打死他都不会承认。
消息扩散出去,没多久就传到了也先耳朵里。
金碧辉煌的大帐中,瓦剌太师也先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上,下面环绕着各部首领及手下重臣。
蒙古人的会议往往是以烧烤形式召开的,这和后世某地区的习惯差不多。
也先割下一片肉送到嘴里,听着下面各个部落首领们在不停争吵。
今天的议题很简单,那就是如何处理大明前任皇帝朱祁镇。
不过仅仅是这样一个不关乎到各自部落利益的事情,下面的部落首领们也是争辩不休。
也先的弟弟孛罗属于传统的蒙古人,没啥脑子,只听他大声道:“太师,这事没什么好商量的,要我说,直接杀了他便是。”
不过立刻受到他的兄弟伯颜帖木儿的反驳:“那是大明皇帝,杀了他有什么好处,不如留着。”
孛罗喝了口酒,道:“现在留着他也没什么用处,还不如杀了祭旗,激励一下勇士们的士气,然后和太师一起杀进关,夺回咱们大元的天下。”
伯颜帖木儿立刻反驳道:“你怎么知道留着他没用处?虽然他已经算是大明的太上皇,但是好歹也是皇族身份,你喝下的美酒就是他赏赐给咱们的。”
“赏赐?”孛罗嗤笑道:“他现在敢不赏赐美酒佳肴给咱们吗?惹怒了我,信不信我砍了他。”
伯颜帖木儿反击道:“你去砍他试试,信不信长生天会降下惩罚劈死你。”
这句话他说得很有底气。
土木之变时朱祁镇刚刚被抓,也先非常惊讶,随后打算弄死他立威,结果刚想动手,天上一个雷就劈了下来,直接把也先的坐骑劈死了。
也先大惊失色,认为长生天不让他杀了大明皇帝朱祁镇,从此不再有过动手的想法。
孛罗身为瓦剌重臣,也先的弟弟,自然是知道这件事的。
蒙古人信仰长生天,因此,孛罗对此也是深信不疑。
伯颜帖木儿这句话,弄得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有面带尴尬地喝酒掩饰过去。
见孛罗闭嘴,伯颜帖木儿对也先道:“太师,我以为大明换了皇帝,并不意味着他没有了用处,毕竟他现在是明国的太上皇,对明国边墙的武将们还是有一些权威的。”
也先没答话,转眼看向赛罕王。
赛罕王知道也先想问什么,便道:“太师,咱们留着他其实已经没有什么用处了,近些日子来,咱们让他下旨打开宣府大同的城门,结果哪个都没打开,说明明国的将军们已经不认可他这个皇帝了,更何况现在他已经是太上皇,对于明国来说几乎没有什么意义了。”
也先笑道:“看来除了伯颜帖木儿,你们都想要杀了他,是么?”
赛罕王点点头,答道:“的确是这样的。”
“当年咱们蒙古人在中原当家做主的时候,生活是多么的舒服,不仅有汉人的美酒佳肴,更有数不清的汉人美女供咱们享乐。”
“结果就是他们朱家的祖宗,不仅起兵叛乱,多少先祖被汉人的屠刀屠戮,活生生把咱们蒙古人赶回了大漠。”
“如今他们朱家皇帝落到了咱们的手里,不砍了他,怎么给先祖们报仇雪恨?”
“难不成还要像伯颜帖木儿一样,即使是胜利者,还弄得自己跟个奴隶似的?”
伯颜帖木儿大怒,站起身道:“你说谁是奴隶?”
赛罕王冷笑道:“谁是谁知道。”
伯颜帖木儿拔出随身的宝刀指向赛罕王:“如果是苍狼的子孙,就与我出去决斗。”
赛罕王随即也拔出武器,道:“决斗就决斗,苍狼有你这种子孙,是他的耻辱,正好我替他杀了你,免得丢了我们蒙古人的脸。”
也先笑道:“好了,好了,只是讨论而已,没必要决斗。”
“赛罕王,跟伯颜帖木儿道个歉,你那么说他不对。伯颜帖木儿也是我蒙古勇士,他只是负责看押明朝皇帝罢了。”
对于手下的争斗,也先很满意。
这是正常的御下手段,手底下的人互相看不对眼,他才好从中调和。
不过眼下也先刚刚取得土木堡的大胜,声威正隆,手下人也不敢轻易忤逆他,于是赛罕王放下刀,瞪着眼睛道:“伯颜帖木儿,殿下让我放过你,那我这次就放过你,刚才那么说是我不对。”
伯颜帖木儿也不好继续发作,只好愤愤然地坐下,与赛罕王互相瞪着眼睛,玩起了看谁先眨眼的游戏。
阿剌知院插嘴道:“太师,我建议,您召喜宁和跛儿干过来,问问他们的看法再做决定。”
孛罗嗤笑道:“两个太监而已,都不算是男人,问他们干嘛。”
也先倒是点头同意,道:“也好,他们都是明国宫中做事的,对于明国的朝廷比咱们熟悉,兴许能提出点什么新鲜的。”
随即招人去叫他们。
不一会,喜宁和跛儿干便被人带了过来。
一进大帐,喜宁和跛儿干便立刻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谄媚道:“见过大元太师,见过诸位首领。”
看得周围不少蒙古将领嗤之以鼻,心中暗道,果然是没卵子的男人,一点骨气都没有了。
也先也没客气,直接问道:“明国换了皇帝这事你们知道了吧?”
二人点点头。
“那你们对此事有什么看法啊?”
二人又互看一眼,喜宁便答道:“回太师的话,想来是明国畏惧太师威势,知道无法从太师手中救回皇帝,索性换一个人当皇帝。”
也先点点头,又转向跛儿干:“你呢?”
跛儿干是御马监少监,平日里主要是管理御马监的事情,对于朝政理解不深,便回答道:“奴才也是这种看法。”
赛罕王冷笑道:“看吧,他们都说了,明国皇帝没用了,不如杀了祭旗。”
伯颜帖木儿冷眼看着二人,问道:“这么说,明国皇帝的确没用了?”
喜宁看着对峙的二人,又抬头看看也先道:“也不能说没用。”
“他都不当皇帝了,还有什么用处?胡言乱语小心我砍了你。”赛罕王被一个俘虏反驳,面子上有点挂不住,于是威胁道。
喜宁赶紧请罪,然后说道:“明国向来以孝治天下,他虽然已经不是明国皇帝了,但是却是明国太上皇,如果太师以他的性命相要挟索取财物,那如今的明国皇帝还是要给的。”
“毕竟,如果不给,那现在的明国皇帝就是一个不忠不孝之人,天下臣民必然会离心离德,他的位置也做不稳。”
伯颜帖木儿满意地点点头,道:“看吧,如今他已经是太上皇,地位更高,怎么能说没用了。”
赛罕王大怒,正打算反驳,结果也先突然开口道:“赛罕王别生气,听他说下去。”
说完用鼓励的眼神看向喜宁和跛儿干二人。
喜宁受到鼓舞,继续道:“如今太师大胜明国,想来是要继续进攻,争取恢复大元天下。”
“而要与明国开战,那明国太上皇就不能杀。”
“有他在手,明国无论如何都不敢对太师不利,也就相当于太师手中多了一块坚硬无比的铁盾,没有一支羽箭敢射向太师。”
喜宁说完,眼睛看向也先,看到也先不停点头,于是心中大乐,又道:“如果太师要攻打明国,奴才这里还有一个建议。”
“说下去。”也先道。
喜宁继续道:“汉人向来讲究名正言顺,太师要出兵,可以用帮助明国太上皇复位的名义。”
“太上皇毕竟当了十几年的皇帝,手下亲信无数,兴许出兵之时还会有人望风而降。”
“这样也省得我大元健儿牺牲性命去攻打明国坚城。”
帐中诸人全都点头。
的确啊,汉人以防守着称。
远的不说,就说眼下。
即使遇到土木堡这种动摇社稷的大败仗,他们蒙古人依然拿大同城和宣化城无可奈何。
也先问道:“如果我要以这样的名义出兵,那明国还会有多大的抵抗力度?”
“这个......”对于军事,喜宁基本是一窍不通,只好看向跛儿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