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暗无垠的梨花村满地枯木,寸草不生。
沈玉锦缓缓踏在尘埃之中。
他眸色平静,唇角噙笑,仿佛行走在与世隔绝的世外桃源,衣袂飘逸,清雅如风。
然而。
被修长手指死死掐住脖颈的善欲却瞳孔紧缩。
他脸憋得通红,“你究竟是谁?”
“我是谁?”
沈玉锦脚步一顿,低首看他,“你奉命前来杀本公子,如今却问本公子是谁,岂非可笑?”
说完,继续拖住手里的人,向村中一棵参天枯木走去。
这时,善欲亲眼瞥见看似孱弱男子眼中一闪而过的暗色,似乎能吸走所有光。
“你……”
他满眼不可置信,“你竟会魔尊夜无心的织梦术!”
话落,“砰”一声,他后背狠狠撞在粗壮树干,蓦地迎上男子墨黑眼眸。
“告诉我,玄天在哪?”
沈玉锦清润的嗓音莫名带了几分诱惑,让人不由自主想说出心里话。
善欲神识恍惚,眼前隽秀的脸,瞬间变成左脸一道剑伤,面目阴冷的男子。
“魔尊大人,您这是做什么?”
就听他缓声问道:“玄天在何处,本座寻他有事。”
“想寻我家师尊,先把手放开!”
“有话快说,要知道本座可没那么多耐心。”
被重重扔在地上的善欲站起身,抚了抚身上灰尘,冷声道:“我家师尊说尊上之前欠下的灵石没还上,不想见您。”
“是吗?”沈玉锦挑眉。
一百年了,没想到夜无心竟已落魄至此!
“呵~”他轻笑,“灵石归灵石,不如说说另一件事,美人香为何重出世人眼中?”
“你四师弟善飞到处寻天生媚骨之人做药,拿本座独门秘药擅自出售,还好意思问本座灵石之事?”
“美人香的配方,不是于半阴城外阴阳境中,你亲自拿来抵债的吗?”善欲不明所以,又补充一句,“尊上忘了,所得灵石两方平分,今年七月十四子夜……”
说到这,他终于发现问题所在,“不对,你不是夜无心!”
“本座自然不是那只躲在阴沟里的老鼠,修真界容不下,魔界他也不敢去,苟延残喘至今,还敢跳出来找死。”
沈玉锦说得漫不经心。
可善欲眼中,却流露出一抹极度恐惧,“魔界现如今那位神秘魔尊便是你?”
“没想到你竟骗过所有人,连修真界第一仙门的君蘅都没能发现,隐藏如此之好,谎称没有修为,被人断了灵根!”
“既然你都知道了,那也没必要再留你。”沈玉锦低低沉沉地笑。
善欲还未来得及求饶,一声脆响从喉咙里传出。
与此同时,丹田内刚挣脱而出的元婴已被紧紧握在掌心。
他是真的怕了!
元婴是修士的第二条命,一旦损毁,神魂残缺,就算去地府投胎,怕是只有畜生道一条路。
思及此,他连忙道:“魔尊大人饶命,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小人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请尊上手下留情。”
“不必,本座皆已知晓。”沈玉锦声音温润如风。
下一秒。
善欲眼睁睁看见一只洁白到没有半分瑕疵的手缓慢收拢,自己的元婴顷刻间化成黑色烟雾。
“砰!”
远处传来一阵剧烈颤抖。
沈玉锦蓦然回首,感知来人,一双含情眸中浮现笑意,“本座的小九儿来的可真快。”
……
姜黎九一脚踏入阵法,面前黑黝黝的荒山枯骨霎时犹如水中墨忽地散开。
旋即出现的,是一个繁花似锦的小村子。
梨白漫山,纷扬如雪。
她凤眸微澜,心知这里大概就是一百多年前,沈玉锦所在的梨花村。
“沈哥哥快来。”
一道娇软甜糯的声音突然响起。
姜黎九循声看去,心头一跳。
那棵梨树下,小女孩一袭粉色衣裙站在巨大山石上,凤眸弯弯如月牙。
她招了招手,小路尽头身穿书生长衫的小男孩合起手中书卷负在身后,矩步方行翩跹而来,无奈轻哄,“小九儿听话,快下来。”
男孩的脸稚嫩,可姜黎九还是一眼认出,这是沈玉锦。
而那小姑娘,相隔近百年,竟与自己小时候一模一样!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吗?
她心里明白,自己不该想那么多。
可是……
听见他叫被苏家接走的苏羽灵那一声“小九儿”。
心里宛如被刺一刀。
就算是重生归来,得知被元镇当做替身,也只是觉得可笑。
这一刻,心里只剩慌乱不堪。
小女孩被牵住手,与小男孩一同走远,金色余晖洒落在他们脚下,一切变得模糊。
“师尊……”
姜黎九快步跟上,四下梨花簌簌落,直到周围景物消散,才发觉自己已站在废墟中。
唯有一棵参天梨树伸展天穹,枝头层层雪,花瓣密如雨。
树下。
男子一身白衣席地而坐,背靠树干。
他双目轻阖,唇角微勾,似陷入一场梦境之中。
活的,完好无损。
姜黎九终于松了一口气,步履轻挪,缓步上前。
忽觉脚下踩到什么,低头一看,是一枚玄色骷髅纳戒,一旁草丛中还有招魂幡和残破尸体。
几乎一眼,她已认出这乃是妖道天玄二弟子善欲。
看样子,应该是被魔尊夜无心所杀。
想到这,她收起地上之物,谨慎环视一周,见没什么异样,飞快来到树下,伸手在沈玉锦修长的脖颈上探脉。
脉象一如既往有些虚弱,却无任何生命危险。
“师尊?”她轻唤一声。
沈玉锦浓密的睫羽颤了颤,未醒。
姜黎九怕那个喜怒无常的魔尊去而复返,打横抱起地上昏迷不醒的男子快速飞走,与寒清仙君师徒汇合,一同离开小灵山。
马车中。
寒清仙君一边把脉,一边皱眉,“沈公子身中织梦术,若不能自己看破,怕是无法醒来,三日一过,神死魂灭。”
“此术只有他最信任之人,才能进入梦境将他唤醒。”
“可否唤君掌门来?”姜黎九问。
君颜忙不迭摇头,“叫他没用,我大伯和我哥可能上辈子有深仇大恨,两人从来不能好好说话,怕是连梦境都进不去。”
闻言,姜黎九秀眉微蹙,半晌,才缓声道:“不如让我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