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董苑。
这里本是空出来的宅邸,后来被董卓征用,用来幽禁他的爱女董媛。
“哎,今天来上哨的时候你听说没?”
“听说什么?”
“吕布将军率众驰援汜水关,斩杀三名诸侯,上将无数,最后为了掩护大军撤离,战死在狼汤渠了!死的可惨了!万箭穿心呐!”
“瞎扯吧?这种消息能信?吕布将军那可是飞将啊,天下无敌,怎么会战死沙场呢?”
董苑门前,负责护卫的西凉士卒,正探讨着今日起在城内流传的“谣言”。
为何说是谣言,因为官方通报并没有下来,这消息也不知怎的,突然就在大街小巷传开了。
“我可告诉你,这消息绝对不能是空穴来风,至少得有七八成真,不然不会传的这么快,若是假的,左将军早就派人辟谣了,哪能等到现在还没动静?而且我估摸着啊,辟谣也没用,已经传的人尽皆知、人心惶惶了。”
“兄弟,祸从口出,你可别瞎哔哔,咱们要不信谣不传谣,不然让上头听见,非得拿你治罪不可!”
“嘿嘿,说的是,这种事还是不谈了,不过吕布将军若是真的战死,那前线的弟兄们,危矣啊!”
院落内,一位美妇皮肤白皙如玉,如同初春的晨露,晶莹剔透,她的眼眸如秋水般深邃,流露出一种无法言说的哀愁,她长发如瀑,随风飘动,宛如一幅流动的画卷。
她的身姿婀娜,步态轻盈,宛如一朵盛开的牡丹,却又带着一丝丝哀伤。
美妇的衣裳是深蓝色的,绣着精致的花纹,透露出一种高贵而典雅的气息,然而,她身上的衣服却无法掩盖她那憔悴的面容和消瘦的身体。
“不……这不是真的……”董媛怔怔听着院外的谈话,她的面容充满了无助与绝望,眸子空洞无神,仿佛短短一瞬变成了行尸走肉。
她伸出玉手捂住嘴巴,泪水无声的流淌,心房悄然破碎。
董媛的一颗心不知何时,早已牵绊在了那位将军的身上,她思念着、盼望着,本以为牛辅死亡,父亲大人松口,只要待他凯旋而归,就能成就一桩花好月圆的美事。
可现在,噩耗竟来的如此突然,一瞬间浇灭了她翘首以盼的生的希望。
活着,好像也没什么意思了。
董媛的步子迈的很轻,如行将就木的耄耋老者,她娇躯飘摇欲坠,泪水模糊了视线,她走进卧房,望着桌上各式各样的刻刀,以及摆满了的琳琅满目的玉器,这些玉佩、坠饰、玉钗,无一不刻着“吕”字。
她不再默默流泪,转而痴痴的望着,顺手拿起了一块佩饰紧握在手心,恍惚间似乎看到那位将军身着鲜艳的红袍,胸前挂起红花,骑着赤红色的大马来接自己。
“我好想见你最后一面。”董媛笑了笑,粉嫩的红唇咬出了血丝,她目光涌现出一瞬的决绝,拿起桌上的刻刀划破了手腕。
董苑外,董白还没来得及梳洗,满脸憔悴,大早就慌忙来到。
看到门前交头接耳的护卫,她眼含犹疑,质问道:“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
护卫顿时摇摇头,坚定道:“禀渭阳君,我等什么都没听到!”
“也没说过不该说的?”董白俏脸遍布寒霜,冷声问道。
“没有!绝对没有!”
董白这才松了口气,道:“把门打开,我要去见姑姑。”
护卫们不带丝毫迟疑,赶忙将从外锁起的院门打开。
虽说董卓下令幽禁爱女,并且不让任何人靠近。
但这其中,肯定就不包括董白这个小魔女了。
“姑姑!姑姑!小白来看你啦!”董白强装镇定,掩饰着心中的哀恸,蹦蹦跳跳的跑进了卧房。
可紧接着就从屋内传出一声惊惧的大叫:“姑姑!快传太医!传太医!”
……
蔡府。
一大早,蔡邕洗漱一番,就一手提着鸟笼,一手握着书简出府溜达。
美曰其名养生散步,看看初晨的帝都繁华。
平日里,蔡邕每每早起出门,没有半个时辰是不会归家的。
可今天,府外的小厮深感奇怪,蔡大人这才刚出门,估摸着还没一刻钟,怎么就慌里慌张的提着鸟笼又回来了?
“传老夫令!紧闭府门,今天谁都不许出去,谁都不能进来!特别是小姐,千万不能让她出门,听到没?!”蔡邕擦了把汗,将鸟笼子塞到小厮手里:“都进来!快点!”
“诺!”下人们不知何故,也没敢多问,只是老实照做。
难不成外面有啥事?
莫非是贼军攻城?
自家老爷看着咋这么慌呢?
蔡邕回到厅堂,赶忙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轻轻拍着胸口,眉头紧锁:“唉!”
“唉!”
连续叹了几口气,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下面的人听到吕布阵亡的消息,或许会怀疑是不是谣言。
但到了蔡邕这个位置,他心里门清,这洛阳城里不知有多少暗探。
这种消息肯定是十八路诸侯搞的鬼,再加上某些不安定的人内部配合,因此才传的飞快。
可这也恰恰证明了,消息十有八九是真的。
“这可如何是好?奉先呐奉先,老夫知你有大志,可大志未竟,怎么能就此撒手人寰呢?你这一走,我的宝贝女儿可怎么办呐?”蔡邕坐在椅子上,心中忧虑不已。
现在不仅仅是自己女儿的终身幸福的问题了,而是随着吕布阵亡,前线的董卓大军会不会溃败?
万一败了,只怕是后面的日子难以想象!
蔡邕心里清楚,他现在为了报恩已经站在了百官的对立面,身上被牢牢打上了“董”的标签,现在之所以相安无事,究其原因是董卓健在,西凉军还未势微。
可一旦董卓也跟着败了,西凉军溃了,自己的下场只怕是……
“好在,贞儿幼时便被我留在了泰山羊衜一族,应当能逃过一劫,稳度余生,就是琰儿……可怎么办呐?”蔡邕苦叹不已。
他还有一个幼女蔡贞姬,只是若非京中人,许多人都不知道罢了。
早年间,他遭受迫害,携幼女出逃,躲藏至泰山郡被羊衜一族所收留,而后便与其结下了儿女亲家,将年仅几岁的幼女留在了那里,算是为幼女在乱世中谋个生路。
羊氏一族在当地素有威望,羊衜的父亲羊续还曾担任过南阳太守,因为官清廉,品性良好,深得人心,与许多士族都交好过。
所以关于幼女贞姬的安危,蔡邕并不感到担忧。
他这个幼女,尚幼时便才气非凡,精通书法音律,修养又好,深得羊氏一族的喜欢,断不会亏待了她。
现在的问题是蔡琰,他这个大女儿,更是名声在外,蔡大家之名称之为家喻户晓也不为过。
这也是他最引以为傲的女儿,可就是这个大女儿,真是让老父亲操碎了心。
“若是琰儿得知吕布殉国的消息,只怕是……不行,万万不行,千万不能让她得知!”蔡邕摇摇头,这件事必须烂在肚子里,也禁止女儿再出门了。
前些日子,蔡琰有事儿没事儿就喜欢往温侯府跑,只是待得时间不长,反正总得抽出来一两刻钟陪陪严柔。
再然后就匆忙赶回茄园,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也不知道在里面干什么。
“父亲!”正当蔡邕出神时,一道温婉的声音传来。
伴随而来的便是那动人的身影。
蔡琰向来温婉大方,满身书卷气,她的长发乌黑如泉,在雪白的指间滑动,仿佛是一幅流动的画卷,让人为之倾倒,一络络的盘成发髻,玉钗松松簪起,再插上一枝玉步摇,长长的珠饰颤颤垂下,在鬓间摇曳,犹如翩翩起舞的蝴蝶。
她的眉不描而黛,肤无需敷粉便白腻如脂,唇绛一抿,嫣如丹果,散发出一种婉约且知性优雅的气质。
“女儿近日潜心作了一幅画,请父亲大人看看可好?”蔡琰笑眯眯的走来,她芊芊玉手更是小心翼翼的捧着一副未展开的画帛。
蔡邕清了清嗓子,佯装无事道:“好好好,拿来给老父看看,哎,琰儿,平日倒没听说你还擅于作画?”
“啊……这个嘛,父亲大人也知道,女儿擅文学书法音律嘛,这作画觉得与书法有异曲同工之妙,加之钻研自学,似乎没那么难?”蔡琰笑盈盈道。
“哈哈!女儿啊,你可真是个天才!若真如你说的这般简单,得羞煞多少才子?”蔡邕摇了摇头,旋即将画帛展开,可乍一看到就愣在了当场。
蔡琰忍住笑意,道:“父亲,像么?”
蔡邕合上画帛,脸黑的很,淡淡道:“这是你平生画的第一幅画?”
“严格来说,是呀!学成之后画的第一幅!”
“那你为何不画老父呢?给老父送份礼物,老父也开心呐!你这画的,真是岂有此理!哼!”
蔡邕佯怒不已,这画上面是啥?
一名意气风发的将军,手里的方天画戟那么扎眼,特别是束发紫金冠上的鹖尾羽,生怕不知道他是谁一样!
这天底下,这般打扮装束的,除了吕布那小子还有谁?
有了男人就忘了爹!
气死了!
蔡琰掩嘴笑了笑,夺过画帛道:“这还是个半成品呢,女儿打算回茄园再打磨打磨,把我与奉先将军第一次见面的模样补上。”
“至于父亲大人的画像么,下一幅咯!”
说完,她就如获至宝般怀抱着画帛往后院走去。
蔡邕见女儿神色间的情愫与兴致,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
或许,不知道的人,会比知道的人要幸福的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