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封朝在先帝当政时期,是一个不折不扣武德充沛的国家。所以在京官里面,也流行着一个不成文的规矩,文官坐轿,武官骑马。
坐轿子的一般都是文弱之躯或年长者为主,武将一般都骑马,以彰显尚武的精神。哪家承爵站班的勋贵,若是连马都上不去,得被满朝文武给笑话个一年半载的。
对,说的就是那个败光了自家祖宗脸面的寿宁伯,程唯安。
刚开始的时候,皇帝对他还是抱着一些期望的。特地给他在朝堂上留了个位子,虽说是个不太入流的武职。可是也算是给了机会,若是他得用的话,不见得不能重振祖上的荣光。
只是可惜啊,竟是个连马背都爬不上去的纨绔子弟。唉!
而俞墨跟程唯安则是两个极端,他是个纯粹的文官,并且已经升到了三品,有那个乘轿上朝的资格了。
但他到底是年轻力壮的男子,并不怎么耐烦坐轿子,除了必须要讲究的时候,平时上下朝,基本上依旧是骑马代步。
马灯的暖光在前方引路,一顿小跑慢颠之后,来到了宫门外。腿脚利索的翻身下马,把缰绳交给贴身侍从,他这才站在原处,整理整理被吹拂的稍乱了些的衣袍。
此时天色仍就未曾天光大亮,宫门处却已经陆陆续续的聚集了不少的官员。
瞅着好友这副,时刻不忘把自己收拾成光鲜亮丽的模样,汪煜在旁边看的牙疼。
“诶,诶,我说正凌,差不多行了。你这一天天的,恨不得把自己拾掇个十遍八遍的,你也不嫌累的慌。活成你这样精致讲究的男子,可真是不多见。”
瞥了他一眼,低头继续打理着略有些褶皱的袍袖,被笑话是穷讲究的人,嘴里懒懒洋洋的搭着腔。
“你这话,说的不对。”
“哪里不对了?你扭头瞅瞅你身旁的这些文官武将们,哪个跟你似的,身上乱了一点都不行?就是穷讲究。”
俞墨放下衣袖,薄唇扬出好看的弧度,吐出来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很明显的优越感。
“是我这样精致讲究的美男子,不多见。你倒是想讲究呢,这不是差了点先天优势吗?
青柏贤弟,听兄长一句劝。你这生来没有的东西,比如本官这样得天独厚的容貌和才华,那以后估计也不会有了。
认命就好,别天天对着本官捻酸吃醋的,活的多累啊?”
“你这是想说谁丑呢?俞墨,老子劝你以后说话的时候,想清楚再开口。做人的时候,还是像个人为好!要不然迟早有哪天,你得被人给套麻袋打一顿。到时候没有了这张如花似玉的脸,我看你拿什么吃软饭!”
汪煜瞬间炸毛,他就不能听这厮吹嘘自己的美貌。
想当初金銮殿上点功名的时候,明明自己是压在他头上的榜眼呀,就是因为没有他长的好看,才会生生的在翰林院里,抄了十个月的旧书。抄的他如今看见那些经史典籍,就觉得眼冒金星。
“呵,汪御史,你大概不知道,男子嫉妒起来的时候,嘴脸可委实是难看的紧。还有你我可都是朝廷命官,再敢口出狂言,小心一会儿上朝的时候,我参你一本。
要知道我等皆是读书人出身,怎能口出如此鄙薄之言?当然是要摆事实讲道理,有确切的证据才发声的为好。
啧啧啧,涵养太差。你还是得好生的修身养性啊,汪大人。”
你特么…
我特么……
手中的笏板被狠狠的捏了一把,汪煜看了一圈,旁人正瞧着他们热闹的眼神,使劲闭上眼睛,忍气吞声的把话咽下去。
姓俞的你这狗东西,下朝了之后你别走!咱俩单挑!
直到御阶丹陛之下,三声响鞭开道,厚重的宫门徐徐打开。
二人目光中带着火花,激情四射的对视了一眼,这才各自忿慨的站回到自己的队列中,迈着四平八稳的官步,随着同僚们一起上朝站班。
今日正历十五,大朝会。
够得上品级的官员们,每个月都得来走上这么一遭。甭管有事儿没事儿,你都得来应个卯。
人多殿中站不下?不是个问题,好解决。四品官进殿里,五品官站外头,不论文官武将,皆是以此类推。
俞墨作为户部右侍郎,正经的从三品,站在了略靠后一些的位置。而汪煜作为四品佥都御史,排的就更往后了一点。
但是没关系,两人离得位置不远,稍稍侧个脸就能看见彼此,所以不耽误他们的小动作。
等前头的一干重臣要员,该讨论定夺的朝廷大事都议的差不多了,品级低一些的官员们开始发挥。
上奏的事情五花八门,有禀告祥瑞逢迎拍马的,有两家对掐求圣上做主的,有哭穷的,有报喜的,直到光禄寺少卿被参私帷不修,纳了个青楼妓子的风流韵事之后。
俞墨抬了抬手中的笏板,浏览了一遍上面的小抄,然后抬腿迈出队列,开始表演。
“启禀圣上,臣有本奏!”
本来被臣工们这些鸡毛蒜皮的事,烦的头疼的老皇帝,瞧了瞧下面英俊潇洒的俞侍郎。
这身绯色的官袍,还就是俞墨这小子穿起来最好看,真精神。让朕烦躁的心情,都明朗了不少。
于是他舒缓了脸上的表情,和蔼的仿佛在看着自家后辈一般,笑呵呵的问了句。
“俞爱卿是有何事要奏啊?上前来,准奏。”
俞墨信步上前行礼,神色端正礼仪严苛,抬手弯腰的弧度,仿佛尺子刻出来的一样标准,给人一种分外严肃的感觉,让他的声音听起来也更加的具有可信度。
“臣俞墨,一参刑部左侍郎刘远同,纵容其嫡次子刘源,勾结江南匪帮与盐商之流,大肆贩卖私盐,谋取不良暴利!
臣俞墨,二参户部左侍郎袁近南,收受巨额贿赂,与贼人大开方便之门。光是同丰三十七年,就私下给他们开出了,超过200万斤的盐引!
臣俞墨,三参兵部尚书李孛,与刘家亢瀣一气狼狈为奸。其庶长子李涛,与他亲表兄刘源同在江南为非作歹,为盐商提供盐引,参与贩卖私盐。从而为他李家,挣下了几辈子也花用不尽的金银!
臣俞墨,四参四皇子顾承昫,九皇子顾承晖。因为刘李袁三家,皆是为了这二位殿下奔忙,犹以四皇子为尊。每年都有不下于千万两的白银,被送进了他们的府中。
可叹他们二人明明贵为皇子,却不顾皇家体面,不管朝廷利益,不怜百姓死活。正大光明的偷盗朝廷钱财,搜刮民脂民膏。
此等恶行,实在是枉为天潢贵胄,简直令人发指,天地同悲啊。还请圣上明察,还民间一个朗朗乾坤!”
嘶~~!!!
本来收到示意,预备迈出队列,力挺自家损友的汪煜,差点被这一步给闪了腰。
俞狗子!
你他妈这是在作大死啊!
你要参奏这么个石破天惊的事情,为啥还要给我口风提醒?老实说,你是不是早就看我不顺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