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茶,喝茶。用过晚膳之后,叫随从给你打桶热水,好好泡一下去去乏。明日起来才能有精神。”
“是,下官知道了。”
两人又闲谈了一会儿,饭食上桌后便住了口,吃好各自回房,一番洗涮后方上床歇下。
虽说休息的环境不够好,屋子里也有些闷热。可对于在路上奔波了一个多月的俞墨来说,如今能安心的躺在床上,就是一种享受了。
所以即使现在天色尚早,他也干脆利索的直接倒在床上挺尸。困倒是不困,就是累。觉得这两条腿都不像自己的了,整个腰背都是僵硬了的那种。艰难的伸直腿来回蹬了几下,缓解缓解那种麻木的感觉。
也不知道素素在家怎么样了,有没有又闹人?那丫头现在肚子大了,性子就越来越娇气。没有他在身边哄着,她得哭成什么样?
还有他的小囡囡,算算日子还有两三个月就该出生了,自己怕是赶不回去的。她们娘俩儿肯定害怕。
不能再想了,他心疼的喘气都难受。
伸手捶了胸膛两下,强迫自己把心思转到别处去。现在惦记那些也是没有任何作用的,不如好好琢磨琢磨,明天该怎么给别人挖坑。
福祸从来相依。虽然他是遭了这趟罪,可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捞不着。说到底也是李家上门挑衅在先,仗势欺人于后。皇帝都是看在眼里的,否则不会单独召见俞墨,给他喂下定心丸。
只要能把这趟差事给办好了,回头就把他的官职给往上再挪一挪。关于圣上承诺的这点,俞墨是不怀疑的,毕竟君无戏言嘛。
其实升不升官的,倒不是很在乎。主要是他一个为人臣子的,必须得维护好自家君父的名声,不能让圣上食言。所以他现在该想的,应当是公务才对。
俞墨垂下眼睑,遮住满眸的厉色。谁也不能阻挡他往上爬!只有爬到高处了,日后才会避免这种事情再次发生。
至于李家?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想想方才韦牧寿说的那些话,他的脸上一片淡漠。
呵,李尚书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巧了不是?他俞正凌也是个爱记仇的性子呢。李孛那个老匹夫,你且给我等着!
在脑子里细细的琢磨了一遍,明日有可能发生的各种情况,及应对解决之法以后。他又在心里循环滚动的把李家人老几辈,都给问候了一遍,这才憋屈的闭上眼睛睡觉。
第二日醒过来的时候,已天光大亮。
起床洗漱,穿戴好官袍整理妥衣冠,才推开门,提腿往楼下走去。与大部队汇合之后,众人吃好朝食。连邺城的城门都没进,只是跟随着前来引路的兵卒,一路往驻扎在正明关的军营赶去。
一个多时辰以后,京城来的这几个官员,便坐在了边境线之上的谈判桌旁。
连个棚子都没搭,就那么幕天席地的两张桌子,合并在一块儿,一半卡在了大封的国土,一半占据着大戎的疆域。得亏是这旁边还有树荫遮一下烈日,要不等到正午的时候,估计能把人给烤干了。
即使环境这么恶劣,个个都热的不行,也没人提出要挪到阴凉的室内去。没半法,谁让他们互相都心里有鬼,谁也不相信谁呢。
大封的官员们,寻思着戎人野蛮成性,去了他们的地盘谈判,一个谈不拢,提刀把自个儿给剁了咋整?
大戎的官员们,则觉的封人狡诈阴险,跟心眼子上面长了个人似的,自己到他们地盘去不安全,有可能没法子全须全尾的回来。
所以,两边你来我往的扯皮了好一会儿,才把这谈判的地点给定在了边境线上。官员们分坐两边,身后不远处,俱都驻扎着各自国家的军队。
谈判桌上泾渭分明,从双方的穿着打扮上就能看出来,两个国家的文化风俗都截然不同。在这么个大热的天,一边衣冠端正广袖长袍,一边穿着清凉袒胸露臂。
双方各自都瞧不上眼对方,却还必须捏着鼻子坐在一块儿,对未来的规划做出友好协商。
毕竟,他们也没准备真的打仗。
大封这边是觉得没那必要,劳师动众吭哧啪啦的跑这么远,挣那三瓜两枣的干啥?这草原打下来了也没啥用,又不好种粮食,他们也不习惯天天搁这草甸子上养牲口。不仅要费心费力的来管理,指不定以后还得继续往里头搭人搭钱。
会过日子的同丰帝,逮着户部尚书一起扒拉算盘珠子,来回估量了许久,怎么算他都不划算!
而大戎这边的原因就朴实多了,真就是跟人家打不起。对,不是打不过,是打不起。
去年这一场寒冬,整个草原上的牲口被冻死了一大半。死了的牛羊卖不上价,大伙儿心里都清楚,也做好了勒紧裤腰带硬挺的准备。刚开始他们是没想过要去打草谷的,毕竟大封也是个强国,不是那种谁想捏,就能上来捏一把的软柿子。
可是谁知道,大戎是没敢起这土匪心思,可大封居然开始趁火打劫了!他们的牲口卖不上价,那粮食的价格倒是天天的见风长。本来一只羊能换全家十来天的口粮,到开春的时候,就只能换来三天的了!
这下子可算是惹怒了这些,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大戎人。太坏了呀,这些大封人都坏的没边没沿儿的了,他们是想饿死我们啊这是!
到最后实在是家里揭不开锅了,被逼迫的没了办法的大戎人,这才在开春之后,成群结队的跑到边关去抢粮食。
也就只抢吃食,人是不敢杀的。在他们的眼里,只要没闹出人命,就不算是真正的撕破脸。以后大封的朝廷要是想来打他们,自己也有话反驳。
即使到了现在,他们也没想真的开战。毕竟二十多年前的那个疯子皇帝,是把这周边四邻给实实在在打怕了的。
所以接到要和谈的消息之后,大戎这边派出了亲王阿穆尔前来。嗯,就是对面这个脸颊消瘦贼眉鼠眼,头上顶着一缕小辫儿的中年大汉。
这是什么辣眼睛的造型啊?果然不论看多少遍,这审美自己也是接受不来的。本官都快瞎了。不管在心里怎么吐槽,韦牧寿脸上都维持着自己亲切温和的招牌笑容,跟对方友好的打着招呼。
“亲王殿下安好。邻国诸位使臣安好。”
他说的是大封话,作为礼部侍郎,与邻国交涉也是他们的职责范围。所以他当然也会说大戎话,只是没有那个必要。
“韦大人也安好。还有其他的大人们,都安好。”
亲王阿穆尔客客气气的回礼,虽说语气生硬了些,可说的却是大封话。俞墨微微侧目,看了一眼笑的明显更加亲和的韦侍郎,好的,心里有底了。看来昨晚上想了半宿的招儿,是无用武之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