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动静的俞大虎,脚步有些踉跄的从上房窜了出来,一手扶着门框,哆嗦着嗓子问道。
“你说啥?老九,你再说一遍!”
眼瞅着他跟站不稳随时要倒了似的,俞前赶紧跑过去将人给搀扶住,才咧着张大嘴,卯足劲儿的高声重复着。
“俞墨中了!他中了一甲进士啊,皇上亲封的探花郎!”
紧跟着丈夫后面出来的孟氏,激动的一口气梗在了嗓子里,头昏脑胀的要往地上栽去。
“老婆子!”
得亏俞大虎离的近啊,这才能眼疾手快的一把给拽住。要不还不知道,这刚登上仕途的探花郎,会不会被丁忧回家呢。
陈欣最先回过神来,迅速起身奔到婆婆身边,一手揽过人,一手就往人中上掐。这招儿是跟杨氏学的,你别说还挺管用。
孟氏徐徐吐出一口气,这才睁开眼睛缓了过来。杨氏和江氏这时候也紧张的跑过来了,看见婆婆没什么大碍,才放下心。妯娌两个合力将人架回屋里躺着。
俞大虎也赶紧跟了进去,直到确定媳妇儿缓过来了,这才松了口气。你说说这老婆子,咋一辈子都这么不经事儿!就不能学学你男人吗,俺咋就这么挺的住呢?
这话确有两分道理,这老头儿是个能扛事的。最起码被这么一惊一乍的吓了一回,竟然奇异的抚平了刚才,激动到抑制不住开始哆嗦的强烈情绪。
交代了儿媳妇们几句,让她们照顾好婆母。俞大虎抬腿返回院子里,扭脸对跟过来的几个后生看了一眼,随即点了两个名字。
“十一十七,你们年轻腿脚快,去给族老们报喜讯去,说的时候悠着点儿。老九,走,咱们去族长家!”
呃,,,
这几个后生站着都没动,俞前不太自在的扯了一下嘴唇,小声的嘟囔了句什么,俞大虎没听清楚。
“说啥?”
俞久抢过堂哥的话头,大声说道。
“不用俺们去报喜讯,族老们该知道的都知道了,现在都搁炕上躺着呢。郎中都瞧看过了,说老爷子们都是高兴的。族长叫俺们来,请大伯现在去祠堂。其他叔叔大爷们那里,也有兄弟们去请了。”
一听这话,俞大虎就伸手点了点侄子。老九这莽撞的小崽子,肯定是回来的时候看到祠堂里人多,就嘴上没把门儿的嚷嚷开了!不想想那些老爷子们都七老八十的岁数,这要是一口气上不来,再给送走几个咋整?
俞前有点委屈。自己辛辛苦苦的跑了几百里路赶回来,就是为了提前给家里报个喜信儿。
一进村子,大老远就看见族长走向祠堂方向的背影,他搁后头喊了好几声,二大爷估计着多少是有点儿耳背,愣是没听着,抬腿就进了祠堂。
没办法他只能一路追过去,等跑到祠堂门口的时候,一屋子烟云缭绕的,光看见不少人搁里头。这人头攒动的挤成一窝,他在门口也挤不进去,又一时没找到哪个是族长,那他不扯嗓子吆喝,能咋办啊?
他哪能知道,族里那些走路腿都打颤儿的老爷子们,都搁牌位下头跪着上香呢?也没人跟他说一声呀,这怎么能怪他呢你说?
族长训完了,又被他爹训,现在他亲大伯也没给个好脸。俞前觉得自己冤的慌,可是想想堂弟中举的高兴事儿,那点子委屈劲儿又被迅速的荡平。任由亲大伯点着自己,也不生气,只呲着一张大嘴嘎嘎直乐。
“十九那边还要在京城留一段日子,六哥安排俺先赶回来报个信儿,让家里提前做好准备。过些日子十九回来的时候,估计官府那边会有人跟着一起过来。”
俞大虎一边抬腿迈步往外走,一边扭脸看着侄儿询问道。
“官府的人来干啥?你咋知道的?”
“十九弟跟俺们说过,在去京城赶考之前,知府大人就明确表示过,要是他能中了进士,就会派谴工匠来东俞村建造牌楼,以示表彰。
那现在他都中探花了,官府那边不是更肯定会来的吗?六哥怕家里边不知道这里面的情况,就让俺先回来给你们说清楚。免得到时候手忙脚乱的,可别给十九丢脸了才好!
将才匆匆忙忙的,刚说完十九中了探花的事情,地下就躺了一片。也没来得及把这事儿跟族长细说说,就被他老人家给轰出来了。俺这不就找大伯您来了吗?”
倒也没劳长辈一句一句的细问,俞前就赶紧把前因后果给仔细的交代了一遍。
“该。叫你这么大岁数的人了,干点事情还毛手毛脚的。有啥话你就不能悠着点儿说?这也就得亏是没出啥大事情,要不你看你二大爷抽不抽你就完了!”
“那俺不是太高兴了,一时激动没忍住吗?再说了俺也不知道,老爷子他们都搁那儿呢。那一屋子烟云缭绕,整的跟谁要成仙了似的,哪儿看得清啊?不过话说回来,烧那么多香干啥,倒也真不怕被呛着……”
“闭嘴吧你!那是家里老人拜祖宗心诚,你个小崽子啥都不懂,就别乱说话。”
“大伯,您别训九哥了,动作快点儿的吧。俺好像看见叔叔大爷他们搁前头呢!”
“知道了,你先跑过去跟他们说……”
一众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徒留下一屋子的俞家女眷们,恍恍惚惚的沉浸在,被天降大饼给砸中的巨大喜悦中,一脸的不可置信。
探花郎啊!
从来只在戏文里听说过,却硬生生叫她们家老四给考上了!哈哈哈,以后这可就是官儿了呀,他们老俞家再也不是任人呼来喝去的平头老百姓了!
孟氏半躺在炕头靠在被子上,那双略显浑浊的眼中,闪烁着激动的泪光。不知是高兴的还是难过的,只是在嘴里不停的絮叨着。
“中了啊,终于考上了!俺幺儿是探花了!哈哈哈,呵呵…这么长日子的吃苦受罪,不分春夏秋冬,起五更睡半夜的苦熬了十几年,终于考上了啊!老四出息了,俺就是现在立马闭眼,也能安心了。”
越说眼泪流的越欢快。
她们这当爹娘的没本事,土里刨食的人家,不能给幺儿任何帮助,一切都是靠的他自己。这么一路走来,其中的各种艰辛,不用细想孟氏也能猜到几分。
那一摞一摞写废了的纸张,一根一根用秃了的毛笔,一夜一夜倒映在窗户上捧书苦读的背影。幺儿是付出了多少心血,才取得了今天的荣耀?
看着儿子受罪,她能不心疼吗?可没办法。只能在他每次回家来休息的时候,多给他夹上一块肉,添上一个鸡蛋,但也只能做到这样了。
可是你看,她儿子多有本事啊?愣是就这么一日三餐粗茶淡饭的扛着,拼回了个探花郎!
老太太哭的泪流满面。
瞧见婆母这又哭又笑的样子,长媳杨氏赶紧上前劝慰,这么个大喜的日子里,老娘万一因为太高兴了,再不小心整出啥乐极生悲的事情来,那还得了?
“娘,您看您哪儿来这么个话说的?咱家老四中了探花,这是天大的喜事啊!可不敢说这不讨好意头的话。
您以后可是要当老封君的,福气在后头呢!哪儿能有这败兴的念头,是不是?
再想想过个几个月,您可就又能抱上老四媳妇儿肚子里的金孙了。老三媳妇儿到时候要真能如愿的生个小闺女,那咱们就给这两娃好好的办一场热闹热闹。庆贺这添丁进口双喜临门的好事儿。
想想咱家以后的日子,多有奔头!
您老人家且得长长久久的活着呢,看着日后的孙子孙女,重孙子重孙女们,过那戏文里说的,公子小姐一样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