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压死反对派的,是俞墨轻轻添加上的,这最后一根稻草。
“您如果愿意兼顾女学,聘银翻倍。他日令郎若能得中生员,我亲自将他荐去白云书院。
您也知道,白云书院的山长,亦是一代大家,恰巧他是我授业恩师。我这关门弟子的面子,在他面前还是挺管用的。”
王老夫子震惊的揪断了一根胡子,疼得他眼睛轻闪了好几下。说出来的话,咬字格外清晰。
“老夫应下了!”
他也不想答应的呀,都怪俞墨给的太多了!
聘银翻不翻倍的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白云书院的山长。
人家既然能教出俞墨这等,有望冲击三甲,一举殿上夺魁的学生,那自然是手段不凡,厉害非常的人物。
若是自己儿子能入得顾山长门墙,那该是何等的造化?不能做亲传弟子也无妨,只要能得名师指点,肯定比跟着自己进学,强上太多!
不求能如俞墨一般乡试摘魁,但凡能按部就班的科举入仕,那就是他老王家,改换门庭的希望!
教女子怎么了?
须知母亲才是子女的第一任老师,若是母亲自己都愚昧无知,又如何能教导好家中子嗣?
自己这也是在做一件师出有名的事儿,不算斯文败坏,乱了纲常。若是日后被其他读书人抨击谩骂,他也有反驳之词。
王夫子一脸的有教无类,大义凛然。
等把所有的事情商量妥当之后,俞氏兄弟俩才驾着骡车,离开王家庄。
“老四,你是不是又在忽悠人家?”
俞二海忍了好久,直到车子停在了红叶镇上,他跟弟弟在街道上并肩同行时,这才有机会问出了口。
“二哥何出此言?”
俞墨都被逗笑了,在兄长眼里,他到底是个什么形象啊?
“你说要指点王家儿子,俺信。你说要荐举人家去白云书院,还能入得你那恩师门下。这话你自己信吗?上回你成婚,那老头儿来的时候,俺怎么瞅着,好像没给你啥好脸啊?”
“那是你对我那老师不太了解,他生来性子深沉,不苟言笑。再有,我只说荐其去白云书院,可没说能让他被山长收入门下。到时候是怎么个情况,不还得看他自身的本事吗?”
俞二海哼了一声。
“就说你又是在忽悠人吧?”
俞墨笑着反驳。
“不算,只能说是春秋笔法。我给他机会了,能不能抓住,那就端看个人手段。如何能怨天尤人?”
兄弟二人说着话的功夫,抬腿走进粮铺,片刻后出来,又走进旁边的布坊。直逛到日头正午,两人才拉着买到的货物,上车回家。
俞墨刚抬腿迈进家门,就瞧见院子里站着不少族人,客气的跟他们打过招呼。
听说族长带着几个族老,在上房端坐静候着呢。当然知道族中长辈们,这是要说些什么,他倒也不慌不忙的来到正堂。
族长看见他,率先张口招呼着。
“十九回来了?事情可是办妥了吗?”
“见过族长,见过诸位长辈。”
俞墨拱手行礼,随即沉稳的回道。
“已是安排妥当,明日王夫子便会前来教学,族中小儿们,只需准时入学堂便可。”
“这就好,这就好!”
几个族老高兴的不行,谁家都有不少子孙,这是关乎着他们日后前程的大事,自然都十分上心。
“咳咳,”
族长咳嗽了两声,又开口说道。
“十九,今日你爹说的那些事儿,你都知晓吗?”
俞墨声音丝毫未变。
“知晓。”
“让旁姓之人进族学,你也赞同?”
“赞同。”
旁边一个年龄颇大的老翁,拄着拐棍往地下点了两下,一脸急促的说道。
“糊涂!莫忘了你姓甚?这是俞家的族学,怎可收外姓之子?若日后起了嫌隙,岂不是挖了自家的根基?”
“四叔您别急,听这孩子把话说完。”
俞福赶紧上前安抚着,他这叔父可都是奔八十去的人了,咋性子还是这么急?年轻时念的那些书,这一辈子也没能让他老人家修身养性啊!
“四叔公,族长。非是正凌糊涂,实是咱们家根基太过浅薄,族中适龄的学子毕竟有限,资质如何都尚且不提,只说谁可保证这些孩子中,就肯定能再出良才?”
众人一时无话可驳,谁也不能保证。甚至于他们有的人都特别清楚,自家孩子是什么德行,根本就不是那块料。
可是每个人心里,又都有那么个望子孙成龙的奢望。万一呢?万一孩子入了学就开窍了呢?他们当然不愿意外人进来,分薄了子孙们的资源。
“那跟让蒋家娃子过来有啥关系?”
“是啊,为啥呢?”
“十九,俺们也没旁的意思,就是怕族学里掺了外姓人,到时候出事儿……”
族老们七嘴八舌的说着话,俞大虎在旁边坐着,气的脸色铁青也不好反驳。
这大多都是族里德高望重的老人,更别提里面还有他的亲叔父。堂哥在一边看着呢,自己要是敢呛呛把他们给气出好歹来,俞福指定不能饶了他。
“诸位长辈!”
俞墨的声音抬高了不少,脸上常常挂着的温润之色,也已经不复存在。冷着脸的他,给人一种莫名的敬畏感。
众人这才陡然清醒了过来,面前的这人,不只是他们的族中小辈。他还是身负功名的解元公,是让他们全族在面对官绅豪商之时,能够不卑微到低入尘埃的底气!
他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可以让他们肆意教导的黄口小儿。
见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俞墨坐在那儿,呷了口茶水之后,才重新慢条斯理的说道。
“虽然是俞氏建的族学,但不限定只收俞氏之子。族中出嫁女的孩子,他们身上一样有俞家人的血脉。只要想,也都可以入学。
日后若真的能出上几个人才,我们俞氏,作为培养了他们的外家,如何就借不上力了?”
知道他说的有一些道理,但是还有更多的人持反对意见。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帮人家养孩子,传出去了,不得让人笑话咱老俞家人全是傻子!”
“是这个理儿,女娃生来都外向。”
“可不是吗?迟早都是人家的……”
俞大虎实在忍不住了,张嘴就开怼。
“六堂叔,多撒网多捞鱼你懂不懂?反正一个羊也是赶一群羊也是放,来念书的孩子多了,到时候东边不亮西边亮,指不定能碰上一个两个好的呢?
再说了,女儿就不是咱亲生的了?打断了骨头连着筋,外孙子外孙女,那就不是咱的直系血亲了?
咋的?把闺女养大,嫁了人就得断绝关系呗?没这个道理!”
“俺是这个意思吗?俞老五,你个小兔崽子长能耐了,敢跟长辈大吼大叫的了!看俺不削你…”
红脸老汉俞长水,七八十岁的人了,被气的指着堂侄儿破口大骂。
谁知道俞大虎也被撺起火来了,一点儿不带让口的。
“你就是!重男轻女还遮掩啥呀?既然觉得闺女不好,那你当初咋没本事全生儿子呢?
你愿意泼出水去,那是你的事儿。俺就不泼!都是嫡亲的外孙子外孙女,凭啥就不能关照了?俺就想给他们找条活路,咋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