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英五年。
定州,苍同城。
宁延的书房中飘出阵阵檀香味,定睛看去,徐天亮,陈令枢,顾毓棠分座两旁,宁延将手中盖着飞鸿印章的密信递给三人,三人轮流看过后神情都变得凝重了起来。
徐天亮率先开口,“慕容灼灼整军南下,志在项州,项州去年刚遭大战,如今十二营兵力连半数都不到,一旦开战,项州必败无疑。”
陈令枢点头表示认可,“去年岁末我与公子也说过此事,耶律原即位后,北蛮对大奉态度不会改变太多,他急需一场战争的胜利来稳定自己的大汗之位,南下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慕容灼灼此次整军六十万南下,对项州是势在必得,公子,咱们定州军这次想救也是有心无力啊。”顾毓棠看完手中的密信后感慨道。
对此宁延也是心知肚明,这个时候若是效仿去年整军西进的话,多少有些远水解不了近渴的意味,若是再将战火烧到定州,那就有些得不偿失了,英雄令一次有用,若是多了,那也没有什么意思,这些江湖人的侠气,用一次少一次。
宁延看向一直没有说话的陈令枢,抬手道,“陈先生有什么要说的吗?”
陈令枢稍稍颔首,起身来到宁延书桌后的地图前,宁延三人齐刷刷回头,看向这位被他们寄予厚望的定州军军师。
陈令枢的书生气是徐天亮所欣赏的,他谈吐举止之间都透露着不俗的气质,足矣证明此人的见识学识绝非寻常学子可比,而顾毓棠则更加欣赏陈令枢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必语出惊人的气势,他就像一把古剑,古朴沧桑下的剑鞘中却是一把剑锋凌厉的利剑。
曾沐浴百家学说的陈令枢抬手从定州项州地界上饶了两圈,最后突然抬起,落在了北蛮境内,刚好就落在了锡林勒格境内,这位年轻的军师压低嗓音笑着说道,“他们要南下,我们就北上!他们要项州,我们就要锡林勒格!将战火烧到北蛮境内,锡林勒格是慕容灼灼的家,于是他的根基,他自然不会不管,如此项州之围可解,我们也能以逸待劳,与慕容灼灼在北蛮境内斡旋作战。”
陈令枢的话说完后,宁延当即低头沉思起来,身后的徐天亮略微皱眉,“北上进入锡林勒格,陈先生,那就是要和北蛮铁骑拼野战了,野外作战速来不是我军强项,如此作战,不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吗?”
“北蛮穷兵黩武,六十万大军南下已是举全国之力的一场豪赌,对付这种战争疯子,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把他打服,在他最擅长的领域打败他们,这个过程就驯服一头野马,只有用马鞭和毅力才能让他们低下头。”陈令枢定睛说道。
“陈先生,这就是年初你执意要去安远军镇的原因吧。”宁延笑了笑。
陈令枢稍稍颔首,“深入北蛮作战,骑兵必是主力。”
宁延看着徐天亮,轻轻踢了踢,使了个眼色,“徐小子,你说说。”
徐天亮轻轻拍了拍被宁延踢脏的裤腿,思索再三后说道,“陈先生之计的确很妙,可这么做无疑将士将慕容灼灼六十万大军的注意力吸引到了我们定州军身上,但是我定州军五军三镇加起来也就十万人多一点,在敌国境内面对六倍之敌,打不好就是全军覆没啊。”
徐天亮说完,现场死一般的寂静,这种情况宁延何尝不知,但是就像陈令枢说的,六十万大军南下项州,那倒霉的就是项州。
陈令枢看了看宁延,抬头拱手道,“公子,徐大人若是信得过在下,在下愿意随军一同北上克敌,不求大败慕容灼灼,只求为项,定二州博得一线生机。”
“要打就打吧!”宁延起身,发出一声感慨,就目前局面而言,在没有殷都的帮助下,要解项州之危,最好的办法就是深入北蛮腹地,迫使慕容灼灼回援。
“进入北蛮这条路本少爷也不是第一次走了,上次是带着聂姑娘,吕将军和袁将军三人去闯北蛮,这次我要带着十万定州将士北上,我要看看如今的北蛮是不是还是当年的北蛮!”宁延的话算是一锤定音,直接肯定了陈令枢的建议。
顾毓棠紧张的起身说道,“公子三思而行,此行风险巨大,所谓君子不立危墙,还望您慎之又慎啊!”
“国之将破,何处不危墙。”宁延沉声反驳道,“传令,五军整军,召神虎军,飞豹军,重象军,雪龙军,安远军镇,平远军镇,定远军镇所有上将军来速来苍同城,商议出征事宜。”
“公子。。”徐天亮起身冲着宁延拱了拱手。
宁延笑了笑,拍了拍自己老搭档的肩膀,“我走后,定州就交给你了。”
“当不负公子重托。”徐天亮此次应诺的声音格外的大。
。。。
宁延的军令来的很着急,正在安远军镇练兵的林北阳和吕翊接到公子军令后,还有些好奇为何这么着急,如今安远军镇的骑兵训练正在关键节点,他林北阳还想再年末提前练出五万骑兵出来,给定州军充实战斗力。
但是想到宁延也不是那种闲来无事就拿军令开玩笑的人,在叮嘱完军中训练事宜后便和吕翊动身前往苍同城。
同样困惑的还有平远军镇的杨寅和云不凝,不过他们也是如约抵达了苍同城。
这天是四月初二,日光和煦,微风习习,苍同城内接连有披甲将军经过,街头百姓都在好奇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要知道已经好久没有看到这么多将军同时出现在苍同城了。
这天的宁府格外热闹,定州军中能叫上名字的将军齐聚在此,因为虞兮柠有孕在身,所以宁延并未安排她出面;没错,宁延要当爹了。
这件事可以说是年初唯一让宁延高兴的事,知道虞兮柠怀孕后,经营着顶北楼的素素也是隔三差五就来一趟府上,给虞兮柠煲点鸡汤,带点好吃的;刘家商会的丫头刘紫苏时不时也会送些南方的糕点帮着虞兮柠改善胃口,自从宁延和天师府和解后,刘紫苏对他们的态度就改观了许多,甚至时不时还偷偷的帮着宁延从霍家运些机关过来。
此时的宁府卧房内,宁延扶着挺着肚子的虞兮柠在屋内散步,去年冬天还顶着冬雪来回跑这送信的虞兮柠今年就突然变成了挺着肚子连走路都要小心翼翼的孕妇,这让她多少有些郁闷,看着自己的大肚子,虞兮柠感慨道,“这什么时候才能生出来啊,挺着这么大一肚子,我这都要累死了。”
宁延扑哧一笑,“你这不是说自己天不怕地不怕嘛,土龙山那么危险都敢来,这养个身子就不行了啊!”
虞兮柠无奈摇头,“闷得慌。”
宁延带着虞兮柠来到窗前,轻轻推开窗,窗外栽满了海棠树,花香扑鼻,一下子就让虞兮柠回到了青州。
此时李彦业和韦雄刀刚好结伴从窗前路过,两位在北门关战场上立下不俗战功的将军听到窗户上打开,回头看去,刚好看到了宁延照顾妻子的一幕,两人当即转身冲着宁延和虞兮柠抬手行礼,行礼时嘴角带笑,“公子,夫人。”
虞兮柠轻轻颔首,“韦将军,李将军你们来了啊,快去前厅坐着,喝点茶水,后厨在备餐了,马上就好。”
韦雄刀嘿嘿一笑,摸着自己大光头嬉皮笑脸的说道,“夫人,老韦我多嘴一句,夫人怀的是少公子还是小姐啊!”
宁延咂舌道,“这不管男孩女孩,不都一样,怎么?要是姑娘的话你是不是还要打我家丫头的主意啊!”
韦雄刀赶紧摇头,笑着说道,“那可不敢,就我家那小兔崽子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全,哪敢对公子家姑娘有想法呢,嘿嘿!不过话说回来,这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
“你小子!”宁延当即就要抬手把窗口的扫帚扔出去,好在是韦雄刀跑得快,边跑边说,“公子别生气,老韦我开个玩笑!”
李彦业在旁无奈笑道,“公子,那您照顾好夫人,我们就先过去了。”
宁延轻轻颔首,“知道了,你们先去吧,我马上就来。”
虞兮柠摸着自己的肚子,靠在宁延肩膀上,有些黯然神伤,“我知道这次你让诸位将军都来府上是有大事,我也听徐大人和徐夫人说了些,还是那句话,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好好活着,这次不止是为了我,还有我们的孩子。”
宁延摸着虞兮柠隆起的肚子,重重的点了点头,随后吻在夫人的额头上,“放心吧,我一定会保护好自己的,为了你,为了孩子。”
要说最舍不得宁延的那一定是虞兮柠,但要是一直待在家中,那宁延就不再是自己所认识的宁延。
。。。
宁府后厨,因为家中来人,虞兮柠特意让九九一大早去定北楼把素素请了过来,素素还顺手带了几个厨子过来,这些厨子一听是去州牧府给州牧和定州军大将军做饭,激动的半天才回过神来。
宁府后厨除了这些厨子和家中女眷外,还有两个对这些女眷来说并不太熟悉的身影,一个是被宁延安排在安远军镇协助林北阳训练骑兵的吕翊,此时的吕大将军脱去盔甲,就穿着一件白色内衫,守在炉灶前看着灶膛内的柴火,偶尔抬头看着锅上冒着的热气,时不时的往灶坑里塞些柴火。
“哥,蒸的差不多了,可以取下来了。”能叫吕翊哥的自然是他的妹妹吕厢,吕厢带着围裙走过来大声说道。
“好嘞!”此时的吕翊就像个居家的好丈夫,将炉灶上的蒸笼取下来,蒸笼打开的一瞬间,烟雾缭绕,香味扑鼻,那一个个大白面馒头看的人口水直流,面粉的香更是闻的人味蕾大开。
吕厢和九九走上前来,捏了捏刚出锅的大馒头,露出满意的笑容,“不错啊,哥,没想到你这烧火还有两下子嘛!”
不等吕翊开口,旁边缠着围裙切菜的司徒景春就接过话茬说道,“这都是公子的功劳!吕将军都被练出来了。”
旁边的素素当即一巴掌拍到接话的司徒景春后脑勺上,“就你话多,人家吕将军那是心疼自己妹妹,哪像你似的,回到家啥也不干,就知道让人伺候。”
从土龙山回来后的司徒精纯也是在宁延的见证下与素素完成了婚礼,少年终于是追到了自己的素素姐,让自己在这西北有了一个家。
旁边的吕厢掩嘴一笑,“素素姐,那你可就错怪司徒将军了,我看司徒将军这菜切的不挺好的。”
“今天来之前我可说了,这顿饭他要是表现不好,我可要给少爷告状了,让少爷收拾他。”素素在旁跟着打趣道。
厨房内笑声不断,司徒景春则是无奈的摊了摊手,“那我还真的好好表现表现了。”
吕翊起身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来到司徒景春身边,笑着说道,“你小子,福气不浅啊,能娶到素素这么好一姑娘,你可得好好对人家,否则别说公子,我都饶不了你。”
“吕将军,你也看到了,这谁欺负谁啊!”司徒景春更加无语了,一副有苦难言的看着吕翊。
素素听后也笑了笑,是幸福的笑。
这个时候,舒钧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厨房门口,只见舒钧贴在门框上,闻着厨房里里的香味,故意扯着嗓子说,“那个吕将军,我都饿了,你这饭什么时候好啊,这认识七八年了,我这还是第一次吃到你吕将军亲自做的菜啊。”
“去,就你话多!”吕翊当即无语的白了一眼这故意开他玩笑的地蟒军上将军。
舒钧嘿嘿一笑,“司徒,你这切菜手法不错啊,素素姐调教的好啊。”
素素回头莞尔一笑,“舒将军过奖了。”
司徒景春起身看着舒钧,苦笑道,“将军,你就别挖苦我了。”
“小舒将军,走,你哥和老高掰手腕呢,去看看!”杜忠文的声音从院子中传来。
舒钧一听,当即来了兴趣,“哎,来了!”
说罢,冲着后厨内的众人摆了摆手便跑向院子中的亭子里,此时的亭子四周围满了人,都在看飞豹军上将军杜忠文和定远军镇的高陷将军在哪掰手腕,比谁的手劲更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