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羌,徵山原。
风沙拂过,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的徵山原显得格外苍凉恐怖。
“唳。。”一只秃鹰从战场上空划过,发出凄厉的哀鸣,战场之上满是尸山血海,残肢断臂。
疾风萧萧,一群红甲女子围成一圈,每个人都是眼含热泪,神情悲愤,在他们的中央,五十七具盖着白布的尸体静静的躺在地上,身上的白布都被流出的血染成了红色。
旁边的女子将军卸下头盔,满头青丝随风而动,长发飞舞的李凤荷看着地上的同胞姐妹轻声说道,“姐妹们,先委屈你们了,等救出了公子,我就带你们回家。”
李凤荷说完后,身旁的女子将士也纷纷卸下头盔,低头默哀。
徵山原这场仗打了半个多月,面对十万西羌铁骑,红纸营爆发出的战斗力让完颜凤歌深感可怕,一万人硬刚十万人,还是女子主将,本该是一边倒的局势硬生生的被他们拖到了现在,每次冲锋前那冲在全军最前方的八百红衣就像是地府的催命判官一样,若不细看,谁又能想到那杀的他们人仰马翻的八百红衣居然是女子之身。
篝火燃起,火光冲天,看着冲天而起的火光,旁边的云不凝神情肃穆,脑海中全是这些天打仗的画面。
。。。
“杀!”李凤荷的呐喊声如在耳边,面对黑压压的西羌铁骑她们毫无惧色,一把大刀从天而降,她侧身躲避,轻而易举的躲开迎面的西羌大刀,真气迸发,一剑将那不长眼的西羌骑兵拦腰斩与马下,温热的血液溅到她的脸上,腥臭恶心。
不等她擦掉脸上的血渍,就听到一阵呼喊声,三个膘肥体壮的西羌铁骑兵举着长刀就冲了过来,用凶神恶煞形容他们毫不夸张,三把大刀从天而降。
“嘭。”一把长枪挡在了云不凝面前,紧接着便是一阵嗔怒骂声,“战场之上,发呆就是找死,还不快动手。”
云不凝听罢,直接抬手挥剑,剑气横扫而过,三人齐齐被斩。
女子抽枪而出,看了看云不凝,“是武者啊,那就更应该让西羌人知道咱们项州女武者的厉害。”
云不凝重重的点了点头,微微一笑,救下云不凝的女子也露出了一抹笑意,这是残忍战场上为数不多的笑容。
结束了一天的战斗终于在日落之时迎来了结束,第一天的战况足以用惨烈来形容,一万人一战折损超过三千,中央军帐内宁伯丰和李凤荷以及军中将领商议着接下来的对策,外面的篝火旁云不凝蜷缩在一起坐在旁边,脚边的头盔上全是干涸的血痕。
火光闪闪,突然,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头,愣神的云不凝猛地惊醒,回头看去,正是白天提枪帮自己挡刀的女子。
女子年纪稍大一些,蜡黄暗淡的皮肤全是多年从军的痕迹,女子径直坐在云不凝身边,伸手烤火,女子看着云不凝轻声一笑,“你叫云不凝是吧。”
“是。”云不凝含笑点了点头。
女子一边拨弄着篝火想要让火堆烧的更旺一些,一边说道,“我叫夏晚,我知道你,你是李将军亲自带到军中的,你刚来的时候,我们一大群姐妹都可意外了,想着一个如此白白净净的小姑娘怎么会想着参军呢?都在想会不会是谁家的大小姐来军中镀金了。。”
云不凝静静的听着,下一秒女子话音一转,“但仔细一想,咱们是项州军,要是真有富家公子小姐来军中镀金,别说李将军了,就公子那关都过不了;不过,就你这姿色在外面嫁个豪门公子是随随便便,而且你还是个武者,这大好前程的,怎么想着参军呢?”
“我为什么来这里,其实也是阴差阳错,而且并不是所有女子都想着嫁入豪门富贵半生,让我坚定参军决心的还是李将军,那是我第一次来到项州,也是我第一次看到原来我们女子也能纵横沙场,就像评书中说的那样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我也想成为这样的女子。”云不凝说出这番话的时候,眼睛都在放光。
夏晚听后,不免笑出了声,“不凝,你还是想着太简单了,真正的战场和评书中三言两语的描述完全不一样,今天你也看到了,刚才还张牙舞爪的人眨眼间就变成了一具尸体,那种画面给人的冲击感和你脑海中的想象完全不同。”
“是啊!”云不凝同样叹息道,“一将功成万骨枯,现在我算是明白这句话真正的意思了,那书中的巾帼英雄,其实也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普通人,因为他们活下来了,所以是英雄,而那些战死沙场的就成了他们功名簿上的陪衬。”
“这话可不对。”夏晚往云不凝身边靠了靠,“咱们参军不是为了成为英雄,也不是为了成为他人的陪衬,而是为了身后的项州百姓和大奉天下,就算是有一天战死沙场了,到了阴曹地府,那阎王爷也得恭恭敬敬的喊咱们一声英雄。”
“噗嗤。”云不凝被逗笑了,看着夏晚说道,“对了,夏姐姐,你是为什么来红纸营的啊?”
“我啊!”夏晚沉思许久,叹息道,“我和你不一样,我是孤儿,爹妈走得早,从小流落街头,偷过,抢过,为了一个发霉的包子被狗咬过;十二岁那年,我藏在一辆商队马车下面来到了敦煌城,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原来真有评书上说的那种豪宅大院,当时的我肚子很饿,身上又没钱,我就硬着头皮走到一间府宅大院前,敲响了院门,我以为他们会赶我走,都做好死缠烂打的准备了,毕竟对于我们这些乞丐来说,撒泼打诨不丢人。”
听着夏晚的话,云不凝不免露出心疼神色。
夏晚继续说道,“但是我没想到那家的公子不仅没有赶我走,还让我吃了一顿我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一顿饭,我从小就是在乞丐堆里长大,身子骨比一般女生要皮实,那家公子看着我就问我想不想参军。”
“当时的我直愣愣的问了一句,参军能吃饱饭吗?”
“噗嗤。。”云不凝再度被逗笑,火堆旁的两人逐渐对彼此敞开了心扉,“那之后呢?”
“那家公子和你是一样的表情,他也笑了,他说能!”夏晚笑了笑,“后来我就来了红纸营,那个时候李将军年纪和我一般大,还不是上将军,军中的先生教我们读书写字,校尉教我们马术弓枪,后来我长大了,在军中也做到了校尉,有一次,大公子来军中视察,即便隔着老远,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穿着金甲的将军就是让我参军的那个公子。”夏晚说着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
“所以,那天你去的是宁府?”云不凝瞪着眼睛说道。
夏晚点了点头,“对,只可惜当时我不认字,不知道那就是宁府。”
“大公子人真好。”云不凝叹息道。
夏晚伸了伸懒腰,“所以啊,这次哪怕是一命换一命,我也愿意用我这条命把公子换回来。”
云不凝毫不怀疑这是不是夏晚真心所想,“他们宁家人是不是都有一种让人为他们死心塌地甚至豁出性命的手段啊。”
夏晚笑了笑,轻轻摸了摸云不凝的头,“傻丫头,这哪是什么手段啊,这是真心换真心,大公子真心对我们,我们自然也要真心对他;我还记得大公子说过一句话,我们参军是为了保家卫国,是为了天下百姓,不是为了某个人,也不是为了宁家。”
云不凝点了点头,“要说大家不是为了宁家也不可能,当年八位老将军也不会负气离开项州军。”
提到那段历史,夏晚也是颇多无奈,“是啊!不过那都过去了,现在我们的首要任务就是救出大公子。”
云不凝点了点头,“放心吧,我们一定会救出大公子的,等救出大公子后,我们一起回敦煌,去定北楼吃好的。”
夏晚点了点头,“当然,一定,我们女子也要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嗯!”
夏晚起身,打了个冷颤,“时候不早了,赶紧回去休息吧,明天估计又是一场恶战。”
“好,那明天见。”
“明天见。”
夏晚走后,云不凝转身看了看身后的中央军帐,拿起自己的头盔,返回了自己的营房。
第二天果然是一场血战,宁伯丰亲自率军冲阵,西羌军宛如铁桶,牢牢挺在徵山原。
“将士们,冲!”宁伯丰一声令下,红纸营将士化身一把利剑直冲西羌军而去。
这场仗一打就是半个月,打到最后,八百红衣女将只剩下了不到两百。
火焰升腾,就在这烈火之下,躺着一个和她约好去定北楼吃饭喝酒的姑娘。
昨天,西羌军反攻徵山原,红纸营拼死迎战,夏晚率军苦战,被西羌军团团围住的夏晚不断冲杀,但就是冲不出西羌军的包围。
云不凝拼死相救,眼看着就要冲到夏晚面前了,一把长刀从夏晚背后冲来,精疲力竭的她躲避不及,直接被一刀洞穿胸膛。
而这一切就发生在云不凝面前,夏晚直到死都没有放下手中的长枪。
李凤荷率军反扑,将夏晚和其他五十六位牺牲的红衣女将尸首带回了军营。
云不凝伤心,李凤荷同样伤心,这一仗打完,红纸营八百红衣怕就要成为历史了啊。
云不凝擦掉眼泪,缓缓起身,紧紧握着腰间佩剑,目光格外坚定。
这个时候的她没有比任何时候更像握住承影剑,那不仅仅是武道的证明,更是她保护身边每一个人的决心。
此时的她终于是明白了参军的目的,只有两个字,保护。
保护身后的家园,百姓,还有身边的每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