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燕兰带李景熙来到水槽区,说:“二楼有一个包间刚空出来了,我带你过去。”
李景熙立即点头:“行。”
两个人拿了抹布、小喷壶和水桶上楼。
楼梯不是很宽,上面铺着灰色地毯。
上到二楼,李景熙跟着蔺燕兰转进右边,入目是长通道,两边障子门一扇接一扇往前延伸。
每隔四扇门的距离,右下角会出现一盏灯笼,所有灯笼全熄灭着。
右侧格子窗户,自然光线透过斜风打散的雨滴射进室内,忽明忽暗。
头顶,水滴掉落,发出簌簌声响。
蔺燕兰迟疑了一下:“是我听错了吗,好像下雨了?”
“是下了。”李景熙说,“下得还挺大。”
蔺燕兰絮絮叨叨地说起来:“这么大的雨,到时候屋顶肯定要坏了,还要叫人来修理,店里客人这么多,一停就很麻烦……”
她说着走到窗户边,检查了一下是否有比较大的缝隙,见没什么问题,又走回到李景熙身边。
李景熙无声地听着。
鉴于天气和心情有关系,她努力调整了一下心情,尽量让自己进入比较舒服的状态。
风在窗户上的撞击渐渐增强,整栋楼开始轻轻晃动起来,天气情况非但没有遏制,反而变得更加恶劣。
她回头看了一眼。
灰色地毯铺设的通道早已看不到一丝光亮,所有光芒被无穷黑暗吞噬,让人心生恐慌。
她收回视线,又看着前方。
通道比想象中的要长,她们好像陷入了另外一个空间,一条没有尽头的通道。
拎着水桶的手紧了紧。
既然不是自己的原因,那就是——
耳边的絮叨声还在继续:“一会儿到了地方,我告诉你要做哪些,然后把盘子收掉,我得先下楼,怕他们说找不到我……”
李景熙轻声打断蔺燕兰:“燕兰姐。”
声音低的好像怕被人听见,又好像怕吓到旁边的人。
蔺燕兰的声音戛然而止。
李景熙如实说:“心情会影响天气,这个情况你知道吗?”
觉察到旁边的人没声音,李景熙偏头看她一眼。
蔺燕兰右手托着下巴,似乎正陷入了短暂思考,半晌,她终于回:“不知道。”
大概两秒后,她放下手,看着李景熙:“我以前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现在被你一提点,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了。”
她思忖着说,“有几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天空颜色会发生变化,我以为只是巧合。”
“正常情况下,确实不会往那方面去想。”李景熙看着前方,“所以要控制一下心情。”
“心情怎么能控制呢?”蔺燕兰犯了难,“我只是暂时不想做事,但因为是工作,所以要硬着头皮去做。”
她解释,“当然,不是因为你,只是没来由感觉有点厌烦。”
李景熙明白她的意思,有些时候,心情确实会莫名其妙变得烦躁,或许是因为天气,或许只是想到了某个人。
想到这里,她说,“是不是想到了谁?”
“想到了谁?”蔺燕兰开始回想起来,“可能是因为,……前面跟你提到了佳玥吧。”
她忽然停下脚步。
李景熙也停下脚步,回看着她。
她以为燕兰姐在看自己,其实并没有。
眼前之人正出神地望着窗户,脸上现出迷惘、困惑;好像陷入了某段回忆中难以自拔。
当蔺燕兰发现景熙在看自己时,她的脸上掠过一道凄苦的神情。
李景熙说:“你可以跟我说说。”
“我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说。”蔺燕兰叹了一口气,“而且,跟别人说私事,也不太好。”
李景熙笑了笑:“没关系,等醒来,我们全都忘了。”
蔺燕兰愣了一下,而后无奈一笑:“确实。”
她一鼓作气说了起来:“我刚才忽然想到一个画面,我把佳玥关在家里,不让她见爸爸,我还从来不许她提爸爸,但她是个孩子,有时候忍不住要提起来,她说为什么她没有爸爸,别人却有……会不会影响她成年后的生活?”
“我既没见过我爸爸,也没见过我妈妈。”李景熙说,“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蔺燕兰依然有些迟疑:“不,这很有问题,这些让我很不好受。”
她喃喃地说,好像在提问,又好像只是在给自己做心理暗示,“她的心理很可能会扭曲?”
李景熙笃定地说:“肯定不会。”
“确定不会?”蔺燕兰重复着,她好像有点糊涂了。
“我算是老天爷养大的孩子,”李景熙说,“我没觉得自己很差。”
“你当然不差,你好着呢,”蔺燕兰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终于明白她话里的意思,笑着说,“佳玥要是能学到你一半的知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李景熙说:“那你要求还挺低的。”
蔺燕兰一开始没听懂,回过味来以后,噗嗤一下笑了起来,喃喃道:“不低,不低,一点也不低。”
李景熙也笑了笑。
地灯终于亮了起来。
右手拎的疼,她把水桶换到了左手。
两个人很快来到了开着拉门的包间。
映入眼帘的是一整个榻榻米空间,上面摆着一张六人位茶几,纸巾落得到处都是,桌面更是一片狼藉。
左边墙上挂着一幅色彩艳丽的山水画;
右侧墙壁是拉门,门上画着一男一女,穿着和服,服饰华美绚丽;
——透出满满的浮世绘风情。
蔺燕兰利索地收着盘子,说:“我把这些收下去,你负责收尾。”
李景熙一边捡纸巾,一边应道:“好的。”
她把纸巾扔进垃圾桶,然后从水桶里拿出湿抹布拧干,开始擦拭茶几。
此刻,暴风雨好像从来没来过似的,阳光穿过窗子斜斜地射进来,在茶几上留下一片暖洋洋的光。
整个二楼重新进入营业状态,外面传来聊天声,音乐声、盘子和刀叉碰撞的声音……
蔺燕兰把所有盘子收好,交代了李景熙几句,然后端着盘子走出去。
桌子擦了三分之二时,外面传来翟老师的声音:“I will try my best.”
“给我讲点儿你们的故事。”一个女人说道,声音有些低沉。
翟老师问:“什么类型?”
“我想想,”女声停顿了一下,似乎终于想起来了,“你在这里,遇到最有趣的人。”
翟老师毫不迟疑地回:“当然是你。”
女人被逗得咯咯笑了起来。
李景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停下擦桌子的动作,脸上表情一言难尽。
原来所谓的‘服务生’是这个意思,他们在讨论的时候,也就只有自己当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