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线透过镂空花纹的窗户涌进来,经过玻璃的投射,疏疏落落地散在拔步床挂檐各处。
翟子安睁开了眼睛。
头顶棉纱蚊帐透着粉白,透过垂感极佳的薄软纱幔,能看到窗前的红木椅子依然还是昨日的朝向。
门缝飘进悉悉索索的声音。
他坐起身,直视着前方的红木柜子,曈眸里散发出沉着冷静,昭示着他对梦魇纠缠的无动于衷。
“翟老师。”长廊传来一声温柔的呼唤。
‘吱呀’,木门被推开,脚步声朝着他过来。
翟子安站起身,看也没看来人,径直走到窗边坐下。
根据现有线索分析,前面几天,在他拆穿郭望舒的身份以后,他应该会在第二天醒来后失忆,梦境陷入循环。
然而,循环在昨日被打破。
记忆续存的结果是他不用在一楼走廊上醒过来,即便是梦境,凹凸不平的地面也让他睡的很不舒服。
“你真的在这。”李景熙长出一口气,“这地方可真大啊,虽然顾医生给我说了具体的方位,我还是费了一点时间才找到。”
翟子安双手抓着扶手,用了一点力道,猛然回头。
姑娘额角淌着细密的汗水,一身利落的运动装,头上扎着简单的马尾,和郭望舒假扮的繁冗裙装形成鲜明的对比。
她左手举着一根棍子,眸子里透出警惕和防备。
不用试探,翟子安也知道眼前的人是本尊。
幻觉吗?
还是说,他其实已经醒了,只是在醒来之前被叔叔伯伯接回了老家。
“怎么了?”李景熙仰头看着他,笑了笑,“是不是看到我,有点惊讶。”
“如果我没弄错的话,这里是我的梦。”翟子安站起身,迎着她走过去。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李景熙想了想,解释道,“这里是无相界,顾医生送我进来的。”
“老顾反应挺快,”翟子安很快适应了这个说法,波澜不惊地问,“你从宅子的哪个门进来?”
“西门。”李景熙说,“顾医生跟我说,你家的老宅子已经卖了,现在看到,终于明白了。”
翟氏堂屋总共有三个门,东西一道双开门,南侧有一个四开门。
为了建砖瓦房和小洋楼,联结屋体的横梁被暴力切开,整体已经被拆的七零八落,东厢房和祠堂连着才避免了坍塌的危险。
李景熙叹了一口气:“如此漂亮的古宅子被拆成这样,确实令人惋惜。”
“一个不团结的家族,总是从内部开始分崩离析,没什么好惋惜的。”翟子安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问,“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李景熙捋了一下思路:“无相虫能通过筑梦的方式让人类沉陷在幻境里面,时间久了,人类就无法分清现实和幻象。”
“这个情况,”翟子安顿了顿,“和‘虚拟现实世界’有异曲同工之妙。”
“嗯,”李景熙点头,“顾医生说,无相虫本体类似人体神经,他能模拟皮肤感受器,把各种感觉转变成神经冲动信号,上传至我们的中枢神经系统,再通过我们自己的大脑整合后产生各种感觉,现实中的躯体或许没任何反应,但大脑却像正常人一样在活动。”
“难怪会有真实的触感,”翟子安拧眉,“看来,无相虫的能力比计算机强大数万倍。”
“是的,对了,翟老师,”李景熙盯着翟子安,抿唇说,“这三天来,下午五点左右,护士给你换完药,动态脑电监测显示你处于清醒状态,每次持续三分钟,我们查了监控,这三分钟你没睁过眼睛。”
听了李景熙的解释,翟子安心里了然,说道:“这三分钟,我在和望舒聊天。”
“望舒?”李景熙错愕,“这是她的技能吗?”
“嗯,”翟子安回想了一下,“她一直试图让我混淆现实和幻象,怂恿我走出宅子。”
“这样吗?”李景熙无知无觉地跟着翟子安走。
出了卧室,他们来到了冗长的廊道。
右边是一条往下的楼梯,左边是一条冗长的走道,走道一直往黑暗深处延伸,大概几十米的距离处拐了一个弯。
李景熙站在左侧,转头朝黑暗处看了一眼。
喉咙不自觉地咽了一口唾沫。
翟子安偏头看着她,解释道:“本来宅子的结构是‘凹’字型,被截掉了一半,所以那边是封着的,四条楼梯只剩下一条。”
“哦。”李景熙提着的心放了下来。
话音刚落,长廊拐弯处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
李景熙脊背一僵,指尖瞬时一片冰凉,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声音的方向。
一晃眼,百八十个恐怖镜头在脑海里闪过,随便挑出一个都足以让人神经紧绷成古筝高音弦。
翟子安踱了两步,挡住她的视线,双目对上她的眼睛,给了她一个温和的笑容:“不要去想不存在的东西,我们不了解对手,过度恐惧很可能导致无相界发生巨变。”
李景熙眨了眨眼睛,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我最害怕这些东西。”
她想起了小时候,曾经有一个照顾过她的王阿姨,每次她吵着要王阿姨陪伴时,王阿姨就给她讲鬼故事,因为只要听完鬼故事,她可以安静很长时间。
长大后,虽然知道是假的,还是抵不住本能的恐惧。
“哎哟。”一声惨叫传过来。
李景熙喉咙有点打滑:“谁在那?”
“哈哈,是我。”秦泽洋嬉皮笑脸,在快要到他们面前时往墙壁上一靠,不要脸地显摆,“姓顾的说这里会很吓人,也就这种程度而已。”
“泽洋?”李景熙往边上走了两步,“你怎么也来了?”
“熙熙,你是不是吓到了,鼻音这么重。”秦泽洋探身仔细观察,“吓哭了?”
“没哭。”李景熙微微闭了闭眼睛。
这时,拐弯处传来安硕的声音:“你们快来,通道通了。”
“卧槽,”哧溜一下,秦泽洋一米八几的大高个缩成了一团,两只手紧紧抱着李景熙的棍子,“前面诡异的很,刚才我们过去还是水泥墙,忽然那墙面开始脱落,里面黑黢黢的,路看起来很长很长。”
见没人说话,他又垂着头,絮絮叨叨,“我就知道不能听卿哥,又被他坑了。”
走廊一片沉寂。
“你们怎么不说话啊。”秦泽洋缓缓地抬起头,顺着棍子看上去。
前方空荡荡的,哪里还有那两个人的影子。
秦泽洋腿脖子一哆嗦,有气无力地哀嚎:“不是吧,你们有没有良心,直接把我抛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