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正卿盯着她,沉默了好一会。
短暂的寂静像是一种不祥之兆,让李景熙感到惶惶不安。
“应该不是。”傅正卿摇头,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冷酷,“你的老师更像一个追求完美的病人,他在别人眼里可能是一个成功人士,而他忽然对现状感到不满,所以想从训练你的过程中得到满足感。”
他顿了顿,继续说,“但训练苗娟芳和周妙彤的人,他更像学校里的普通老师,用规则和教条教授考试的技巧以及规范行为准则。”
“我忘记我老师长什么样了,”李景熙睫毛颤了颤,“我甚至想不起来他是男是女。”
“不用逼自己去想起来,”傅正卿扯了扯唇角,漫不经心地说,“他总会有跳出来的一天,不管他是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李景熙眨了眨眼睛。
波涛汹涌的恐惧大海上,正卿的宽慰之语像骤然进入的一道光影,漆黑的云层被大风吹开,露出了一览无遗的碧蓝天空。
不论何时何地,眼前的男人总能带给她心安的感觉。
安硕垂头检查了一下手机里的信息,翻了几条后,忽然抬起头:“卿哥,子安哥让我们去废弃花园集合。”
十分钟后,三人下楼出门。
西侧楼里不断传出电钻的嗡嗡声、锤子敲打的砰砰声、家具拖动的嘶啦声,像开了锅的热水一样沸腾着,给炎炎夏日添了几分躁动。
她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在睡梦中从西侧楼被移到东侧楼。
还没走进废弃花园,她已经听到了翟老师、她哥和顾医生聊天的声音。除了他们几个人,曲翰飞正在安排赵文康和许明亮的机位。
尽管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走进去的时候,她还是被里面的荒蛮程度吓到。
院子里杂草丛生,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腐烂的霉味,透过草间疏落的缝隙看进去,视线直接掠过前方的一片湿泥空地,受阻于一栋单层人字形的古老别墅。
李景熙和他们打过招呼,听了一下工作内容。
这一段录制可以说在计划之外,如果不是傅正卿拿着钥匙带他们几个进来,翟子安不会想到录素材。
除了翟子安,他们的记忆被似曾相识的画面触发之后,内心同时生出了一些连接点,他们来过这里,不仅来过,还在别墅里住过一段时间。
这种新鲜感极大地刺激到了几个人的冒险心,不管素材有没有用,他们也想用镜头记录下来,纯粹是为了满足错位记忆下的强烈好奇心。
曲翰飞和傅安硕拿着棍子探出一条路,快要到头的时候,将棍子插入了泥地。
“这里已经沼泽化。”曲翰飞回头说。
“安硕,你带几个人去找木板。”傅正卿安排完事情,偏头看着景熙,“跟我们一块进去,会怕吗?”
李景熙摇了摇头:“不怕。”
金兴鹏轻轻地给了她一个枣栗子,动作很虚,手指只触到了隆起的头发:“不要为了讨好他逞强。”
“我真不怕。”李景熙侧头看着她哥。
金兴鹏盯着她观察了一会,察觉到傅正卿的视线,他抬起头,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对峙。
空气里迸射着火药味。
李景熙默默地从他们中间穿过,傅正卿垂下眼睛,觑她一眼,金兴鹏也收回视线,不动声色地看着沼泽的方向。
她不由自主地捏了捏手心。
“我就不进去了。”
耳后传来翟老师的声音,李景熙循着声音看过去。
翟老师上身灰色衬衫,下身米白色裤子,浑身上下干净到透出一丝‘脏东西’退散的气势。
顾安和觑他一眼,笑了笑:“怎么,怕脏?”
翟子安拿下胸前的偏光太阳眼镜,掰开镜脚戴到脸上,表情隐匿于镜片后,似乎连声音都变得淡漠了:“要是全部人都进去,外面被人围了谁善后。”
李景熙抬手捏了捏耳垂。
虽然她已经习惯了他们的相处模式,但今天的气氛着实古怪,表面上大家看起来很和睦,内里却透着几分‘剑拔弩张’的味道。
安硕很快带着人来了,那些人手里一人一块木板,井然有序地往院子里走。
金兴鹏扫过其中一块红色的木板,眉峰隆起,冷笑一声:“紫檀红木,一木万金,你们倒是奢侈。”
“紫檀红木?”翟子安蹙眉,“你确定?”
傅正卿视线轻轻扫过木板,拧眉沉思。
“这段时间进口过一批,我瞄一眼就能看出来,”金兴鹏笃定地回,“你们不要就给我收了吧。”
李景熙看了一眼那块包浆严重的木板,终于想起这块板子她也见过,他们去废弃古宅时这块木板被垫在了草褥子底下,当时翟老师蹲着看了很长时间。
“这不是苗家人用来抬俞亚芳的吗?”她提出疑问,“如果木板是他们自己家买的,应该知道价格。”
以苗母对俞亚芳的态度,不可能给她用这么好的木头。
花婶说苗志新家本来很穷,却在孩子失踪后变得有钱了。
苗母却说孩子是自己走丢的,和花婶的话不相符,按照这个村子里挣钱模式,苗志新家不可能一夜暴富。
“安硕,”傅正卿看安硕一眼,“找人去调查苗志新家发家历史。”
“好。”安硕点头离开。
半个小时后,他们一行人踩着木板走向那栋楼。
建筑体外面爬满了藤蔓植物,老旧的墙体已经看不出原貌,别墅占地面积很大,大门因为年代久远已经腐烂了,从破开的洞口看进去,目光所及是一片幽暗而又阴郁的空荡。
“这里是客厅。”顾安和探身看了一眼,“从客厅进去,左侧有五个房间,每个房间都带卫生间,右侧是厨房、游戏间。”
听了顾医生的描述,她脑子里的画面也慢慢清晰了起来。
除了房间布局,他们身边还围绕着很多大人,这些大人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以前觉得奇怪,但现在回想起来,好像是白大褂。
“他们催眠过我们,让我们共同忘记了一件事情。”顾安和走回到众人面前,缓缓地说,“我靠自我疗愈找回了部分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