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阳城主府内,烛火摇曳,映照出顾北辞略显苍白的脸庞。
他靠在雕花木椅上,眉宇间尽是疲惫与焦虑,仿佛一棵被风雪压弯的青松。伤势虽在神仪明秀的悉心照料下有所好转,但心中的重担,却让他无法真正放松。
北阙连峰传来的消息如同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令他呼吸都变得沉重。
三大宗门之主不久前无功而返,兽王幼子依旧杳无音讯,而应劫之子洛君珩更是被八大耀星境宗师围攻,虽有高人出手相救,但不论是应劫之子的处境,还是舆论形势,都岌岌可危。
更令他不安的是,噬魂血宫的动作愈发频繁,仿佛在暗中酝酿一场巨大的阴谋。
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阴影,像是毒蛇般缠绕在他的思绪中,挥之不去。
“师兄,你的伤还未痊愈,不宜过度思虑。”
神仪明秀轻轻走到他身旁,步履轻盈如风,纤细的手指抚上他的眉头,试图抚平那深深的皱痕。
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关切,仿佛一缕暖阳,穿透了顾北辞心中的阴霾。
顾北辞微微侧头,看向神仪明秀,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他知道这段时间她放下月境幻海一切事务,一直在为他操心,甚至不惜耗费自身灵力为他疗伤,佳人情深义重他如何看不见?
但他肩上的责任让他无法停下脚步,哪怕片刻的松懈,都可能让局势失控。
“明秀,事情远比我们想象的复杂。”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沙哑。
“局势若再无法控制,恐怕整个北境都会陷入动荡。”
神仪明秀轻轻叹了口气,坐在他身旁,柔声道:“师兄,你总是将所有的重担都扛在自己肩上。但你要知道,你并非孤身一人,还有师尊他们呢。”
顾北辞沉默片刻,低声道:“可噬魂血宫的动作……我总觉得他们背后另有图谋,不会那么简单。”
神仪明秀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睿智的光芒,仿佛看穿了层层迷雾。
“噬魂血宫虽诡计多端,但我们也不是毫无准备。如今不仅师尊三人俱在,还有道门陆前辈坐镇。再说璃阳城的防御早已加强,各大宗门也已暗中联手。只要我们稳扎稳打,未必不能化解这场危机。”
顾北辞看着她,虽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但心中的焦虑似乎稍稍缓解了一些。
他轻轻握住她的手,感受到她指尖传来的温度,低声道:“明秀,有你在我身边,我总觉得安心许多。”
神仪明秀脸上泛起一丝红晕,轻轻抽回手,笑道:“师兄,你何时也学会说这些甜言蜜语了?不过,你若真想让我安心,就好好养伤,别再让自己陷入险境了。”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
“而且师尊也给你卜了一卦,卦象不太好。师兄你临近突破,凡事要三思而后行。”
顾北辞点了点头,眼中多了一丝坚定。
“好,我听你的。不过,北阙连峰的事情,我还是要亲自去一趟。”
神仪明秀微微皱眉,师兄就是这个毛病改不了,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但终究没有阻拦。
她知道,顾北辞的责任感让他无法坐视不理。月境幻海最近也积压了大量事务,亟待解决,明天她必须动身赶回去。
她只能轻声叮嘱。
“那你一定要小心,若有任何异动,立刻传讯给我。”
顾北辞站起身,目光坚定如铁。
“放心,我会的。”
说完,顾北辞继续在公文上奋笔疾书,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细微的沙沙声。他的眉头微微蹙起,神情专注而凝重,仿佛整个世界都凝聚在了眼前的字里行间。
神仪明秀站在一旁,见师兄如此投入,心中虽有话想说,却也不好再打扰,只得轻轻叹了口气,悄然退了出去。
不久,历风应召来到顾北辞面前。
顾北辞依旧低着头,手中的笔未曾停歇,直到写完最后一行字,他才缓缓抬起头来,目光沉稳而坚定。
历风见状,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敬意。
他是土生土长的璃阳人,深知城主的为人,自从顾北辞来到璃阳之后,便一直呕心沥血,几十年如一日,未曾有过半分懈怠。
正是因为有城主的辛勤付出,璃阳才能从昔日的荒芜破败,变成如今这般繁华昌盛的景象。
历风心中自是十分钦佩,甚至觉得,若是城主有令,哪怕让他赴汤蹈火,他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历风将军,这是紧急公文,看完之后按照里面写的行事,不要耽搁。”
顾北辞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历风恭敬地应了一声,伸手接过公文,指尖触碰到纸张的瞬间,他感受到了一丝微凉的触感。他迅速浏览了一遍公文内容,眉头微微一动,随即合上,郑重地点了点头。
“属下明白,定不负城主所托。”
历风说完,转身快步走了出去,步伐坚定而有力。
顾北辞望着历风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欣慰。他轻轻揉了揉有些酸涩的手腕,目光再次落回到桌上堆积如山的公文上,深吸一口气,重新提起了笔。
……
风泠山,衍月宗。
专属的练功房之中,此时传来一声痛呼,康少陵正一脸痛苦捂住胸口,随即喷出一口鲜血,满脸的不可置信。
“母亲不可能骗我,冥灵淬炼池的仪式也无一丝错处,自己也的确从南斗六境转修北斗七境,怎有可能出现纰漏?”
说完一口鲜血像不要钱的再度喷涌而出,他的面色瞬间变得苍白起来。
“难道…难道那个贱种还没有死?怎有可能?”
他联想到冥灵淬炼池下方的那个传送阵,只感觉一阵荒谬,随即目露憎恨之色。
康少陵的脸色愈发狰狞,眼中闪烁着怨毒的光芒。
他猛地一拳砸在练功房的石壁上,震得整个房间都微微颤动。鲜血顺着他的嘴角滴落,他却浑然不觉,只是咬牙切齿地低吼。
“康少幽!你这个贱种!你凭什么还活着?你凭什么还能从冥灵淬炼池中逃出去?你不过是个卑贱的野种,连给我提鞋都不配!”
“你早就该死了,早就该被冥灵之水吞噬得干干净净,连骨头都不剩!你为什么还要像条蛆虫一样,死死地缠着我,不肯去死?!”
他的声音越来越尖锐,仿佛要将心中的怨恨全部倾泻出来。
他的手指深深掐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他却感觉不到疼痛,只有无尽的愤怒和憎恨。
“你以为你能逃得掉?你以为那个传送阵能救你?做梦!你不过是个废物,一个连星窍都崩毁的废人!就算你侥幸活下来,也只会像条丧家之犬一样苟延残喘!你以为你能翻盘?你以为你能报复我?哈哈哈……可笑!可笑至极!”
康少陵的笑声充满了疯狂和讥讽,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随即猛地站起身,朝着门外厉声喝道:
“来人!给我传令下去,立刻派人搜查方圆千里之内!那个贱种一定还在附近!他逃不远的!给我找到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若是让他跑了,你们全都提头来见!”
他的声音如同雷霆般在练功房内回荡,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和杀意。
门外的弟子听到他的命令噤若寒蝉,立刻应声而去,不敢有丝毫怠慢。
康少陵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眼中的怒火依旧熊熊燃烧。
他低声喃喃道:
“康少幽,你这条贱命,我一定要亲手了结!你逃不掉的……你永远都逃不掉!你的一生只能由我来操纵安排。”
他的声音冰冷刺骨,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带着无尽的杀意和诅咒。
见宗子仿佛陷入癫狂,门外的弟子犹豫着不敢进入其中。
康少陵擦掉嘴角残留的鲜血,从打坐中站起来,已经恢复平静,仿佛刚才那个人不是他一般。
“有什么事禀告就马上进来,再等一会本宗子可就没那个耐心了。”
闻言,门外弟子小心翼翼开门进入,显然他是知道这个情况的。
“宗子,宗主叫你去一趟演武广场。”
康少陵摆了一下手,那弟子立刻如蒙大赦的跑开了,临走还不忘带一下门。
宽阔的演武广场之上。
康少陵快步走向演武广场,夜风拂过,带来一丝凉意。
他的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父亲深夜传召,绝非寻常之事。当他踏入广场时,远远便看到康元均背对着他,站在广场中央,身影在月光下拉得修长而孤寂。
“父亲。”
康少陵走上前,恭敬地行了一礼。
康元均缓缓转过身来,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的儿子,这个好强又无比优异的儿子,他的目光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仿佛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沉默片刻后,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
“少陵你是长子,今夜叫你来,是有一些事情,必须告诉你。”
康少陵心中一紧,隐隐感觉到父亲接下来要说的事情非同小可,他点了点头,静静地等待下文。
康元均深吸一口气,目光投向远方,仿佛在回忆一段尘封已久的往事。他的声音缓缓响起,带着一丝沧桑与悔恨。
“当年,我之所以能坐上衍月宗宗主之位,并非凭借自己的实力,而是借助了外力。齐冥羽和他的师兄魏尘泓,他们助我弑父夺位,才让我有了今天的位置。”
康少陵瞳孔猛然一缩,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从未想过,父亲的宗主之位竟是如此得来。他的喉咙有些发干,想要开口,却发现自己一时说不出话来。
康元均继续说道:
“当年,你祖父看重你三叔,视我如无物。我心有不甘,便与齐冥羽、魏尘泓两人一拍即合,加上妻族助力,借助魔物肆虐璃阳之祸,策划了那场弑父之局。之后,我如愿以偿地坐上了宗主之位,但他们却以此为把柄,暗中操控衍月宗多年。”
“以你之聪慧,想必也觉察到此事,在暗中调查吧,不过为父没有阻止便是了!”
他的声音中带着深深的疲惫,仿佛每一句话都在撕扯着他的内心。康少陵听着,心中五味杂陈,既震惊又愤怒,更多的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
“这些年,我一直在他们的阴影下苟且偷生。魏尘泓出身噬魂血宫野心勃勃,助我登上衍月宗宗主之位自然没有那么简单,之后我自然不会甘愿被其操纵,于是也在背地里阳奉阴违,我自诩正道身份不愿同流合污,如今想来却是莫大的讽刺,反骨仔做到我这种地步也算是无可救药了。”
康元均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他的目光转向康少陵,眼中带着一丝恳切与无奈。
“少陵,我做了太多脏事,早已无法脱身。如今,噬魂血宫要我为他们办最后一件事,在适当时机祸乱璃阳城,挑起人族内乱。我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但我别无选择。我只希望,他们能看在我的面子上,不为难我的妻儿。”
康少陵听到这里,心中一阵剧痛,他从未见过父亲如此脆弱,如此无助。
他的拳头紧紧握起,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感觉不到疼痛。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父亲,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们难道不能一起……”
康元均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少陵,你不懂。这条路,我已经走得太远,无法回头。但你不同,你还年轻,还有未来。”
“我今夜告诉你这些,就是希望你能明白,衍月宗早已不是当年的衍月宗,它已经被黑暗侵蚀,无可救药。你必须离开,远离这场死局。”
“去找你母亲,若有可能…让少川脱离噬魂血宫……”
唉~,想到少川这孩子,他也只剩叹息。
康少陵的眼眶微微发红,他从未想过,父亲竟会为他做到这一步,他的声音哽咽。
“父亲,我怎么能丢下您一个人……”
康元均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闪过一丝慈爱。
“傻孩子,你是我的儿子,我唯一的希望,只要你们平安,我就算死,也能瞑目了。”
两人相视无言,夜风拂过,带来一阵凉意。康元均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情绪,沉声道:“少陵,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回头。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
康少陵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父亲,我明白了。我会离开,但您一定要保重。”
康元均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随即转身背对着他,挥了挥手:“去吧,趁现在还来得及。”
康少陵深深地看了父亲一眼,仿佛要将他的身影永远刻在心中,随后,他毅然转身,朝着远方走去。
月光下,康元均的身影显得格外孤独。他抬头望向夜空,低声喃喃道:“少陵,希望你能逃过这一劫……为父能为你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夜风呼啸,仿佛在诉说着一段无法挽回的过往。
而在这片寂静的演武广场上,父子二人的命运,也在这一刻彻底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