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江流眉梢微动,心中泛起一丝疑惑。
此地的名字竟也叫“伏云”,莫非只是巧合?
来不及多想。
青石小径蜿蜒至竹篱门前,洛君珩正欲抬手叩门,却被任老止住。
晨雾缭绕,竹叶在微风中簌簌低吟,仿佛在诉说着山间的静谧。
他静立门前,目光凝注于门扉上那以剑锋勾勒出的“伏云居”三字,笔力遒劲,似有剑气隐现,素白的长衫被山风轻轻掀起一角,衣袂翩然,与周遭的苍翠竹影交织成一幅淡雅画卷。
宁前辈适时出现。
“仅这字迹…便能看出这女娃不简单。”
洛君珩腰间佩剑突然震颤,剑鞘与剑柄相接处泛出微弱银芒。
他正要开口,竹篱内传来清泠如碎玉的声音:“两位远道而来,不知所为何事?”
吱呀一声。
竹门无风自开。
晨光斜照处,女子执一柄青玉长箫倚在廊柱旁,青色衣袖垂落如流云,白玉缠枝簪束起鸦色长发,眉心一点朱砂印记艳得惊心。
最令人屏息的是那双眼睛,眼尾微挑似寒潭映月,眸光流转间,竟有冰晶碎雪簌簌而落的幻象。
庭院中那方墨香竹案上,碧玉茶壶正蒸腾着袅袅白雾,却在两人踏入的刹那凝成冰晶坠地。
洛君珩瞳孔微缩,那些冰晶在半空竟化作三十六柄透明小剑,倏地出现悬停在他眉心三寸处。
任江流神色焦急,却不敢有丝毫动作。
“此人强,极强!”
玉倾霄眸光微动,箫管轻转三周天,不吝夸赞。
“临危而不惧,好一个胆魄惊人的少年郎,应劫之子其名,实至名归。”
说话间,冰晶已化作一道水汽袅袅消散。
他未曾料到会有如此变故,方才的举动,不过是惊愕之下的本能反应,却意外成就了一场美妙的误会。
洛君珩环顾四周,神色从容,拱手一礼,语气平和而沉稳。
“此地云雾缭绕,各处环环相扣,若玉前辈心存不轨,我二人断无可能安然行至此处,更遑论在此畅所欲言。”
玉倾霄轻移莲步,行至竹案旁,眸光微转,示意二人入座。
“二位所来何事?”
她言语直截了当,毫无客套之意。
实则她心中早已明了二人来意,更确切地说,凡踏入此地者,皆是为同一目的而来。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非近来此子在北境声名显赫,她亦不会如此和颜相待。
似乎早就料到会提前有此一问,任老却是不紧不慢的开口。
“为求倾霄灵泉而来,还望成全,感激不尽。”
玉倾霄神色不为所动,端起案上的茶水轻抿一嘴。
玉倾霄放下茶盏,指尖在青玉案上轻轻一点,案上冰晶瞬间化作一朵晶莹剔透的莲花。
“倾霄灵泉,不赠外客。”
她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任江流正要开口,却见洛君珩抬手制止。
少年目光澄澈,直视玉倾霄:“前辈既然放我们入谷,想必并非全然拒绝。”
玉倾霄眉梢微挑,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倒是聪明,不过…”
她指尖轻点案上冰莲,莲花瞬间绽放,三十六片花瓣化作剑气悬于半空,指向洛君珩。
“我放你们进来,只是想看看传说中的应劫之子,究竟有何特别之处。”
话音未落,剑气已至。
洛君珩没有多话,背上霜劫自动出鞘,银芒大盛,在身前划出一道圆弧。
剑气相撞,发出清脆的碎裂声,冰晶四散。
任江流瞳孔微缩,他分明看到洛君珩握剑的手在微微颤抖,这一击看似平分秋色,实则高下立判。
“不错。”
玉倾霄收回目光,指尖轻抚青玉箫。
心道,看来那个神秘的银袍人并不是这小子故弄玄虚。
“能接下我这道剑气,确实配得上应劫之子的名号。”
“不过...”
她话锋一转。
“想要倾霄灵泉,还不够。”
洛君珩深吸一口气,正要开口,却被玉倾霄抬手制止。
“不必多言。”
她起身走向竹篱,素青衣袖在晨风中翻飞。
“我可以告诉你,我曾与人立下三月之约,在此期间内,不论何人,皆不允倾霄灵泉外流。”
竹门无风自闭,漫天竹叶化作屏障,将两人隔绝在外。
任江流望着紧闭的竹门,若有所思。
“三月之期,北境,妖族异动,至尊遗宝现世…”
他低声呢喃,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
“尤其是与妖族之间,要知道倾霄灵泉对于妖族守护的金针离焱花有奇效,这四者会不会有所关联?”
洛君珩收剑入鞘,眉宇间凝着一抹肃然,眸中思绪翻涌,似已勘破其中关窍。
他沉声道:“任老,我们的行程不可耽搁,觊觎金针离焱花之人不在少数,已有人抢先一步行动,我们须得加快步伐,方能抢占先机。”
他顿了顿,目光如炬,语气坚定。
“接下来,是时候再赴漠外了。”
任江流闻言,微微颔首,神色间满是赞同。
“此言极是。”
山风骤起,吹散晨雾。
竹篱内,玉倾霄再度倚在廊柱旁,神色若有所思。
“此举引出应劫之子这等变数,但愿北境能够少一些生灵涂炭。”
……
南云渡自与柳南殊一战之后,便悄然动身前往漠外。
此刻的他,哪里还有半分重伤垂危的模样?
步履轻盈,神色从容,仿佛那一战不过是一场无关痛痒的试探。
路途中,顺手解决掉几个妖族蝼蚁,用手帕擦拭掉手中的血迹。
忽然,他腰间悬挂的圆形玉甲微微一颤,随即传来一道带着几分戏谑的声音。
“我说南云小贼,在那丫头面前,你可曾使出五成功力?竟还装出一副重伤逃遁的模样。啧啧,你这般演戏,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南云渡唇角牵起讥诮的弧度,眸中流转着寒潭般的幽光。
“北境远比你想象的还要复杂。且不说驻守在那里的北境三锋,光是残灵秘境中蛰伏的那些老怪物,便已深不可测。更何况,道门玄穹君不久将至,这些人哪一个是易与之辈?我若不藏拙,恐怕早已成为众矢之的。”
玉甲中传来一声嗤笑,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屑。
“你当那些人是痴愚之辈?如此粗浅伎俩,岂能瞒天过海?”
南云渡唇角微扬,眸中闪过一丝玩味。
“竟然连你都这般想,那么那些人又待如何?”
玉甲里的声音一噎,半晌才闷声开口。
“本虎最厌的便是你们人族这般心机,明明看似简单之事,偏要弄得如此曲折,暗藏玄机。”
南云渡朗声一笑,声如清泉击石,带着几分洒脱。
“罢了,小虎,不与你戏言了。”
言罢,他神色一敛,目光沉静,正色道:
“他们想要知道我明面上的实力,而我也想让他们知道我明面上的实力,各取所需,仅此而已。”
话它是听明白了。
小虎沉默片刻,忽地有些狐疑。
“当真…仅是如此?”
南云渡目光深邃,语气淡然。
“自然。”
风沙渐起,漠外的天空苍茫无际,南云渡的身影在黄沙中渐行渐远,仿佛与这片天地融为一体。而那玉甲中的声音,也随着风沙的呼啸,渐渐沉寂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