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桓温率领着西路军来到城下时,石崇其实就在城楼上看着,只是没有露面罢了。
在此之前,石崇早已经和秦王府达成了协议,只要他这次能够不放西路军入城,他便可以在赵烈事成之后,为石家争取来一个左相之位。
可是令石崇没有想到的是,这原本是一件举手之劳的事情,却在桓温亮出金牌的那一刻,让他陷入到了为难之中。
石崇现在只是想在朝廷和秦王之间,来为石家多争取到一些利益罢了,他此时还并不想和朝廷翻脸,所以在面对桓温手中的金牌时,他终究还是犹豫了。
“陛下金牌在此,尔等速速打开城门!”
眼见身后数里处,都已经隐约能看到追兵行军所掀起的尘土了,桓温也只能寄希望于手中的金牌了。
正当城楼上的石崇进退两难之际,他身边的一名南郑守将,突然俯身在他的耳边低语了几句,这令石崇的目光中瞬间又重新焕发起了神采。
在得到石崇的授意后,这名守军便来到城墙边,对着城下的桓温高声喊道,“还请恕末将身份低微,识不得这陛下的金牌,若是老将军同意,还请将金牌放于吊篮之中,待末将送于刺史大人验明真伪再放将军入城。”
闻言,桓温心中顿时便咯噔了一下,身后的追兵转瞬即至,他哪里还有时间等着对方去验明真伪。
这名南郑城守将就是看到了这一点,这才会给石崇提议使用拖字诀。
“陛下信物岂容尔等质疑,本帅命你们立刻开城!不遵将令者,按谋反罪论处!”
“将军还是不要为难我等小人物了,西路军若是真想入城,便请将军先将金牌送上来吧。”说罢,这名守将还不忘让手下兵卒真的放下去了一个吊篓。
看到这一幕后,桓温瞬间也就想通了对方的用意了,他虽然暂时还不能断定是否是石崇投敌了,但是先前的凤鸣山伏击和此时的刻意刁难,应该都和他脱不了干系了。
“报!启禀大帅,叛军离我军已经不足五里了。”就在此时,桓温派出去的斥候再一次送来了敌军的位置。
其实此刻已经无需斥候再报了,因为桓温已经可以用肉眼看到,西路军身后的地平线处,已经出现了一道正在向前推进的黑线。
以桓温统兵多年的经验,一眼便能看出这是一支正在疾驰扑来的骑兵。
见状,桓温的牙齿都快咬碎了,不过他也只能愤恨的怒视了一眼城楼上的守将,随即他便彻底放弃入城的打算了。
“列阵迎敌!”
此时桓温已经没有时间,再和这些南郑守军们浪费唾沫了,当即便让大军铺开了拒敌阵型。
这支西路军虽然早已是强弩之末了,但是他们在听到军令的第一时间,还是很快完成了一个防御拒敌的步阵。
“让石崇睁大狗眼睛看着,我西路军没有一个是贪生怕死之辈!尔等若是和城外叛军是一伙的,尽管朝我军后背放箭!”
桓温在朝着城中守军怒吼完后,便头也不回的打马走进了军阵。
就在桓温打马入阵之时,城楼上的石崇却在他的身后,面露不忍的看了这位老将一眼。
两万西路军残兵就这么背靠着南郑城墙结成了大阵,此时的他们犹如是一支在风中摇摆的残烛,并不是他们不想逃了,而是连续几日的强行军,早已经耗干了他们的体力。
……
半刻钟后。
当五千秦州军骑兵,裹挟着漫天尘土杀到的时候,却并没有直接对西路军的军阵展开冲击,而是在离着步阵还有一箭之地时,突然收缰停了下来。
这可并不是对方还心存什么劝降之意,而是西路军身后的南郑城墙,让这支骑兵无法从正面直接凿穿西路军的军阵。
一时间南郑城外居然出现了诡异的一幕,西路军在结阵迎敌,秦州骑兵勒马收缰,城头守军在探头观望,这可是从来都没有在战场上出现过的情况。
然而面对这短暂的平静,桓温却丝毫也没敢放松,他知道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夕最后的平静了。
因为这五千秦州骑兵,只是叛军的先锋而已,等到叛军的大部队赶到,自己手中的这些将士,将再没有丝毫逃出生天的可能了。
由于在凤鸣山的那场伏击中,西路军已经丢弃了大部分的装备辎重,此时面对近在咫尺的秦州军,他们即便想要突围,也早已经无能为力了。
现在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身后的南郑城守军,能够打开城门放他们入城了。
只可惜城内的守军虽然并没有伙同秦州军,对着他们落井下石,但是也绝没有要开城门放他们入城的打算。
……
对于见惯生死的将士而言,死并不可怕,等死才是最为难熬的事情,随着时间的流逝,绝望的神色已经充斥在每一位将士的脸上了。
整支西路军如今已经跟在等死无异了,只要这五千秦州先锋骑兵,能将他们困到叛军的主力赶到,那么西路军就能面临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了。
就当整支西路军将士,都已经处于即将崩溃的边缘时,安静的战场上忽然又传来了一阵沉闷的马蹄踏地之声。
刚开始桓温还以为是敌军的主力赶到了,可是当他循着声源望去时,却发现这支骑兵并不是从凤鸣山方向追击过来的,而是从南郑城的东面奔袭过来的。
正当桓温还在疑惑这支骑兵的来历时,这支如同黑潮一般的铁骑,已经径直朝着停在原地的秦州军撞了过去。
“是杜将军!是杜将军!是咱们的骑兵赶到了!”
在看清楚这支铁骑打得旗号以后,瞬间便有将士认出了自家的军旗。
“桓帅咱们有救了,咱们有救了!”
“是援兵到了,是咱们的援兵到了!”
在看到是杜海所率领的骑兵赶到时,这些绝望到极点的西路军将士们,无一不是欢欣鼓舞的大喊了起来。
这种死里逃生的感觉,是唯有真正经历过生死的人,才能够切身体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