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宁鸿途的质问,并不是在针对西北军的一众将领,他的愤怒其实更多源于对自己的责备。
自从羌人入侵西北以来,他便将西北军全部撤回到了漠北城。
任凭羌人如何在凉州烧杀抢掠,他都不曾命西北军出城与羌军作过战。
也正是他这种龟缩的战略安排,最终才致使无数的西北百姓,大量的惨遭了羌人俘获和杀害。
虽然他早就命人对百姓们做出疏散的安排,但是两条腿的人又怎么能跑得过四条腿的马呢?
当初羌人刚进入西北之地时,曾经他麾下便有无数的将领向他请过战,可是最终都被宁鸿途以铁腕手段给压了下来。
这倒并不是说这位漠北屠夫随着年渐老开始畏战了,而是因为他身为帝国西北军的统帅,他比任何人都要明白,现如今西北的局势对帝国到底意味着什么。
如今帝国北境正在面临着四族草原大军的大兵压境,一旦帝国的西北门户在此刻出现闪失,羌军便能与秦州的秦王叛军合兵一处,那时整个天下都将万劫不复了。
所以此刻的西北军,不仅要应对正面的羌军大举入侵,更是要时刻提防来自身后秦王赵烈捅来的刀子。
面对这种腹背受敌的局面,宁鸿途只能放弃了帝国西北的大部分土地了,因为他不敢让西北军在此时冒任何的一丝风险。
为了能为朝廷争取更多的喘息时间,他只能将西北军合兵一处龟缩进了漠北城中,以坚实的城墙为依托,来尽量拖住羌军东进的脚步了。
……
帅府大堂。
面对宁鸿途的质问,一众将领皆是沉默不语,在见到所有人都不再答话以后,宁鸿途这才缓缓的继续开口道。
“本帅知道你们都是在担心城中的粮草问题,可是你们当真能忍心眼睁睁的,看着这几万西北百姓被羌人屠杀殆尽吗?”
“那宁帅为何从一开始便命我等,放弃了西北的大部分城池?”
“本帅知道你们对龟缩在漠北城的命令颇有怨言,可是本帅这也是无奈之举啊。”
“这次来犯的羌军虽多,但是我们若是在羌人立足未稳之时,利用铁骑正面迎战,也并非就没有取胜的可能。”
“是啊,我西北铁骑的战力,不敢说在帝国之中冠绝天下,那也是屈指可数的存在,可是你想过没有,羌人若是愿意拼着巨大的伤亡,而换掉我军的铁骑怎么办?”
“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咱们西北儿郎没有一个是会怕死畏战的!”
西北之地不仅民风彪悍,就连统兵的将领也都是帝国中少有的悍将,他们不仅自己作战英勇,跟着他们的士卒同样也是悍不畏死,所以这些将领根本就理解不了宁鸿途的安排。
“帝国西北幅员辽阔,那你们知道羌人为什么不绕道东进,而是要在此地与我西北军死磕到底吗?”
“这……”
这些西北悍将虽然平日里说话会稍显鲁莽,但是他们的智谋却并不弱,在联系到宁鸿途刚才的话后,他们瞬间就理解了宁鸿途的意思了。
“不错,他们正是因为害怕我西北铁骑。”
宁鸿途的声音不大,但是对于在座的众将而言,却仿佛平地起惊雷,让他们顿时有了一种被人醍醐灌顶的感觉。
“咱们在西北与羌人打了这么多年,想必你们也该知道,羌人的轻骑最擅于奔袭,若是我西北军只图一时的悍勇,将手中的铁骑打光,那么羌军东进将再也无所忌惮,你们可晓得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吗?”
“……”
在听完宁鸿途的解释后,一众将领皆是露出了一副羞愧的神色,随后便集体默默的低下了头去。
“如今草原五族来势汹汹,本帅唯有尽量保全我西北铁骑,方可为帝国迎来一线生机,我西北铁骑固然战力惊人,但是你们却别忘了,我八万西北军之中,铁骑之数也不过堪堪三万余骑,此番应对羌人的大举入侵,不到万不得已之时,西北铁骑都不得出战!”
“谨遵侯爷帅令!”
就在漠北城收留了这城外这六万百姓们的当天夜里,羌人趁着城内西方军放松的间隙,毫无征兆的就对着漠北城发动了一场猛烈的进攻。
由于两军休战多日,守军们有所松懈,羌军这一轮突袭给西北军,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若不是当夜的值守将领带领着自己的亲卫队舍命相搏,羌军的先登营士卒,有数次都已经在城墙上站稳了脚跟。
自此战过后,漠北城的攻守战便彻底的停歇了下来。
每日羌军除了利用投石车向城内抛投巨石以外,他们便没有再发动任何一次登城作战了。
就当朝廷将主要精力都投向了西北之战的困局时,令所有人没有想到的是,这场帝国保卫战的最大变故,居然率先出现在了帝国屯兵最多的北境防线。
……
初雪后,就当羯族潜入的骑兵,已经将州府以外的村镇劫掠一空时,幽州的州城中却迎来了两位特殊的访客。
其中一人便是有着淮王府第一谋士之称的神机军师齐羽,而另一人则是一名身穿着一身皮甲的魁梧草原人。
幽州刺史府。
“见过刺史大人。”
刺史府的大堂中,这两人刚一被管家引进门,齐羽便毕恭毕敬的对着潘鸿辉行了一礼。
见状,潘鸿辉仅是对着齐羽点了点头,便微眯起双眼,将目光移向了那名一脸桀骜的草原人身上了。
不等潘鸿辉开口询问,齐羽便已经笑着向他介绍了起来。
“这位将军乃是羯族第一勇士,石虎石将军,他也是羯族首领石勒大汗的亲侄子。”
“齐先生,淮王这是什么意思?”
一听到此人乃是一名羯族将军,潘鸿辉的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来。
这几个月以来,自从羯族大军自辽东分兵侵入幽州以后,整个幽州后方,已经被这支羯族人马给搅得天翻地覆了。
若不是这支羯族人马为了隐藏行迹,而没有携带大量的攻城器械,此刻的州府易没易主,都要两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