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能看出普贤脸上的愧疚是由心而发的,所以他气恼归气恼,却并没有去迁怒这个半身的老和尚。
“大师懂得借势来保全寺庙,确实当得起这一庙住持,可是我陆离只想问大师一句,这满寺僧人的命是命,这帝国百姓们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陆施主这是想让老衲来杀一人而救百人啊……”
“大师兴许也知道,如今这帝国的边关并不太平,草原各族已经挥军向帝国发起了战事,现在又正赶上了帝国上大灾之年,若是我拿不回这些土地农税,城外的二十万饥民都得死,那可是二十多万条鲜活的人命啊,都说这佛家以慈悲为怀,大师就当真能忍心眼睁睁的看着城外的那些饥民们,被活活饿死吗?”
此言一出,陆离能明显感受到,普贤的身体轻轻的摇晃了一下。
只是这个老和尚的定力极好,很快便用一个为陆离添水的动作,给遮掩了过去。
普贤盯着铁壶中的沸水,缓缓的注入到茶盏中,直到他将手中铁壶重新放回到碳炉上,才缓缓的开口道,“若只是死老衲一人可活城外百姓,陆施主此时便可以取走老衲的项上人头,但是若让老衲去牺牲掉这满寺僧侣的性命来活城外百姓之命,请恕老衲不敢从命,陆施主您可知道,我寺内最小的僧人也才不过四五岁而已,就算是老衲同意了施主的请求,施主就当真能忍心,拿如此稚童去换取他人活命吗?”
站在一个合格政客的立场上,陆离会毫不犹豫的去交换,可是站在一个普通人的立场上,只要人性未泯之人,都是无法做抉择的,这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闻言,陆离只能对着普贤点了点头,表示他不会再为难他交出那些土地了。
“我本想告诉大师,现有国后有家,有了这千家万户的百姓,才能有佛家这安身立命的寺庙,可是……”
说到这时,陆离突然的顿了一顿,抬手将矮桌上的热茶一饮而尽后,便起身道,“待到来日,草原铁骑马踏中原之时,希望他们也会像帝国百姓们这般虔诚的供奉佛门吧,大报国寺,真是一个好名字啊,尤其是这报国二字,取得真好,既然话已言尽,那么我便不再打扰普贤大师清修了,告辞了!”
陆离起身对着普贤抱了抱拳后,便要告辞离去了。
“陆施主,且慢。”
陆离刚一转身,普贤就开口喊住了他。
“哦?大师还有什么事情?”
“老衲久居此地,加之腿脚不便,今日难得邀请到了陆施主临门,若是施主不嫌弃的话,请陪老衲饮完这最后一杯热茶吧。”
陆离虽然不知道这个老和尚的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不过他也只是稍微一犹豫,就又重新坐回到了蒲团上。
在为陆离又斟满了一杯热茶后,普贤才继续开口道,“施主慈悲,多谢陆施主肯留下来陪一陪老衲这个行将就木之人。”
“大师见外了,普贤大师乃是这一寺住持,放在平时旁人就算是想见,也是很难见到的,能得普贤大师相邀是我的荣幸。”
普贤虽然知道陆离说得只是一些客套话,但是他的那张褶皱的老脸上,依然是露出了一个笑容。
“老衲这一生都在与人坐而论道,能像今天这般与陆施主闲谈的时光,可是屈指可数啊。”
“普贤大师留下本公子难道真的只是为了闲聊吗?大师若是此时不说,过一会本公子可就不会再答应大师了。”
“陆施主果然聪慧过人,不愧是在如此年纪便能执掌一郡之地,老衲这里确实有个不情之请,只是不知道陆施主能否帮忙。”
“大师先说来听听,至于说能不能帮忙,那就要看大师所提的是什么事情了。”
“是这样的,三十年前老衲有一位故友病逝了,此人临终前留有一子无人照顾,于是就送托邻居送来了大报国寺,后来此子便被老衲收为了关门弟子,只是此子虽然天赋极佳,却始终与佛法无缘,任凭老衲如何教导,此子始终向往俗世。”
“那大师的意思是?”
“此子换做悟善,老衲希望陆施主能够将他带下山去,追随在陆施主的身边。”
“大师是要让自己的关门弟子追随于本官?”
“不错,不过也请陆施主放心,此子虽然不精佛法,但是却略通一些文韬武略,陆施主宅心仁厚,若是能让他追随于施主身边,也算是了了老衲的一桩多年心结。”
闻言,陆离并没有着急拒绝或者是答应,而是沉思了片刻后缓缓说道,“既然这个悟善能得到普贤大师多年教诲,那么想必此人的能力定然是不会太差,只不过本公子还是想先见一见此人再做定夺。”
“理应如此。”
说罢,普贤便伸手拉了拉一根从房梁上垂下来的麻绳,随即门外便响起了一阵铜铃声,随后门外便有一个中年和尚走了进来。
“师傅有何吩咐?”
“悟尘,你去将你的小师弟找来,就说为师有要事找他。”
闻言,这个叫悟尘的和尚先是侧头看了看陆离,这才略有疑惑的朝着普贤行了一礼走了出去。
“陆施主请稍等片刻,悟善很快就来。”
“不妨事,本公子正好能多饮几杯普贤大师的好茶。”
在等待悟善的这段时间里,普贤突然对着陆离说道,“陆施主在百忙之中抽空来到本寺,既然事情未能办成,那么老衲自然也不能让陆施主白走一趟,老衲粗通一些相术,不知陆施主可愿意让老衲为你看看手相?”
“看相?”陆离想着反正闲来无事,便很痛快的把自己的左手给递了过去。
普贤在接过陆离递过来的左手后,便放在自己苍老的手掌上端详了起来。
起初普贤的脸上还是古井无波,只是在细看了几眼后,他的眉头就紧紧的皱到了一起,随即他那副浑浊的眼眸,也逐渐跟着变得明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