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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行止点了点头,倏地又问,“由其道,功名之不可得逃,犹表之与影,若呼之与响。善钓者出鱼乎十仞之下,饵香也;善戈者下鸟乎百仞之上,弓良也;善为君者,蛮夷反舌殊俗异习皆服之,德厚也。水泉深则鱼鳖归之,树木盛则飞鸟归之,庶草茂则禽兽归之,人主贤则豪杰归之。故圣王不务归之者,而务其所以归。”

齐温玉沉默片刻答道:“经由这条正道去追取功名,功名就不可以逃脱掉,就像横木跟影子,回应跟呼唤一样。擅长钓鱼的人能在七十尺的水下钓到鱼,是因为鱼饵香;擅长射猎的人能在七百尺的高空射下鸟儿,是因为弓箭好;擅长当君主的,四方的民族都臣服他,是因为德望高。鱼鳖游归深邃的泉潭,飞鸟归返茂盛的树木,众草兴盛就使禽兽归向,君主贤能就使豪杰义士归属。所以圣明的君王不是在归附自己的人上下工夫,而是在使人归服的原因上致力。”

顾行止又问,“倕,至巧也。人不爱倕之指,而爱己之指,有之利故也。人不爱昆山之玉,江、汉之珠,而爱己之一苍璧小玑,有之利故也。今吾生之为我有,而利我亦大矣。论其贵贱,爵为天子,不足以比焉;论其轻重,富有天下,不可以易之;论其安危,一曙失之,终身不复得。此三者,有道者之所慎也。有慎之而反害之者,不达乎性命之情也。不达乎性命之情,慎之何益?是师者之爱子也,不免乎枕之以糠;是聋者之养婴儿也,方雷而窥之于堂;有殊弗知慎者。夫弗知慎者,是死生存亡可不可,未始有别也。未始有别者,其所谓是未尝是,其所谓非未尝非,是其所谓非,非其所谓是,此之谓大惑。若此人者,天之所祸也。以此治身,必死必殃;以此治国,必残必亡。”

齐温玉愣了愣,乖乖答道:“倕是最巧的工匠。人们都不爱惜倕的手指,而爱惜自己的手指,是因为对自己有利的原因。人们不爱惜昆山的玉石,江、汉两河的明珠,却爱惜自己的一颗劣质玉石和一颗不圆的小珠子,是因为对自己有好处。如今我所拥有的生命,给我带来很多的好处。谈论及贵贱,即使是天子的位置,也不能与生命相比。谈论及轻重,即使有天下那么富裕,也不能交换到生命。如果拿生命的安危来议论,一旦失去就永远都不能够再得到。贵贱、贫富、安危这三样东西,是有道行的人所谨慎对待的。谨慎对待生命反招来损伤,是没有通达生命情性的原因。不了解生命的情理,小心谨慎又有什么用?这就像盲乐工疼爱自己的儿子,但把儿子枕卧在糠谷之中;就像聋子抚养婴孩,打雷时却在堂上使他往上看;还有一些特别不知道谨慎的人。不知道对自己的生命谨慎的人,对于生死存亡、可做或不可做的事,从没分辨过其中的不同。那些从不去分辨问题的人,他们所说的“对”不一定就是正确,他们说的“错”不一定就是错误,他们把对的说成是错的,把错的说成是对的,这就叫“糊涂虫”。像这样的人,是上天降祸的对象。用这样的态度修身,必然死亡或遭殃;拿这种态度来治理国家,国家必定残破或灭亡。死亡、灾祸、残破、灭亡,都不是自行来到,而是愚蠢迷乱所招致的。”

紧接着顾行止又问了第一卷中的去私,齐温玉一一作答。

二人这一问一答,约莫过了两刻钟的时间,其余几人皆是屏住了呼吸生怕扰了他们,直到齐温玉最后一个字吐了下来,顾行止杯中的茶水全部喝完,齐秀才心中这才一松,林知县心中更是欢喜至极,一旁的县尉也是诧异难得的看了齐温玉好几眼。

郑光远坐在齐温玉的身旁,虽然有些听不明白,但是眸光却是敬佩至极的看着齐温玉,心道:“大郎不愧是大郎,牛!”

顾行止的脸上露出了和悦的笑容,看向齐温玉的目光仿佛如沐春风一般。

“多谢你救了明哥儿。”顾行止缓缓说,“重己是阴阳家的学说,你这篇读的这么好,却还是大胆的说出了自己的猜想,救了明哥儿。”

“你是个很好的孩子,书读的也很好,这个年纪,读到这里实在是难得了。”顾行止继续说,眸光温和的看着他,“我少年时,心境可没你这么沉稳。”

齐温玉心中一喜,顾行止这般评判,不由带了两分试探回道:“先生赞誉了。”

顾行止哈哈大笑,“先生,这个称呼我很喜欢。”

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人皆是惊住了。

“加下来便是府试,你可有把握?”顾行止问。

齐温玉一怔,过了好半晌才道:“学生不才,约有五分把握。”

顾行止笑着看他,“以你的学识,只有五分?”

齐温玉点头,不敢看他。

这时候,谁敢吹牛说自己一定会中,虽然自己把握挺大的,但还是谦虚一点为好。

“那院试呢?”顾行止倏地又问。

齐温玉一愣,小心翼翼的看向他爹,眸中透露着,“爹,我该怎么答?”

顾行止见他如此,忍不住哈哈大笑。

原以为这个年纪学问这么好,准是个刻板古正的书呆子,如今瞧着还是个孩子。

齐秀才尴尬一笑,对着在场的众人道:“大郎今年年纪还小,参加院试实在是早,若是侥幸中了,只怕会让他生出傲心,不才便想,再等三年,磨砺一番,再去参考。”

这话一出,林知县也是瞬间警醒,是啊,这么好的苗子,若是中了秀才后,生出了傲心,将来面对的是这花花世界,若是迷了眼睛...到时候这天才的名声可就变得难堪了,他又急着像上头表功,若是齐温玉长大后籍籍无名,他可真是丢人了。

他这个年岁,若是不出错,还是能做几十年的官的。

这个风险太大了,要不得,要不得。

“咏思说的不错,本官赞同。”林知县赞同着。

咏思,这称呼,几人一听皆是有些惊了。

顾行止心中明了,摇头一笑,“不错,齐夫子所言甚是有理,行止也是这么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