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陆天明的角度,他巴不得现在就赶紧把霁月拿下。
然而从霁月的立场出发,又怎么会甘心对一个陌生人言听计从。
表情挣扎的霁月恶狠狠瞪着陆天明。
疤二娃那张脸,也渐渐变成了一个妇人。
约摸四十来岁的样子,跟之前河边的老太婆非常像。
“陆天明,”霁月的声音俨然有了妇人的味道,“如果有人要把你当猪圈养起来,你会答应吗?”
有了人性,是好事也是坏事。
霁月的问题,明显不是陆天明能够完美解答的。
后者此刻还真就希望对方是头猪,那样的话,也就没有这么多破事了。
想了想,陆天明正色道:“咱们可以做朋友,何必说得那么难听,我更不可能把你当成猪来看待...”
“呸,”霁月啐了一口,“你会把自己的朋友困起来吗?”
说完这话。
不求回复的霁月突然化成一道白光冲天而起。
速度之快,根本不是现在的陆天明能够追赶的。
“这猪有了脑子,还真就是不好办啊...”
陆天明站在原地嘀咕了一句。
接着四顾茫然,一时不知道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
好在是连心阵会替他做选择。
突然间。
天地再次旋转,陆天明头疼欲裂。
急忙抱着脑袋蹲在了地上。
等他再次睁眼时,已经来到了白天。
只不过气温依然冰冷。
瞥一眼周围路人们的打扮。
大家穿得都很厚,想来此时正值十里镇冬季里某个难得的晴天。
陆天明低头打望自己。
惊奇的发现自己已然又长高了许多。
“枯黄也在?”
不仅如此,他还看见腰上同时挂着太平和枯黄两把剑。
于是他急忙捋过背上束着的长发放到眼前。
发现黑发中掺杂着少许白发。
为了确定自己到底处于过去的哪一个时间段。
他又捞开衣襟。
然后,便看见了胸口缠着的白色布带。
“难不成,此刻的我和现实里重合了?”
内心发出这样的疑问后。
他突然间竟有些激动起来。
已经好久没有回去过了。
陆轻柔,季芊雨等等故人,都是他心中时常会想起的人。
念及此。
陆天明开始奋力奔跑起来。
他很想马上回家一趟,看看自己捡来的大妞此番过得如何。
如果可以,他还想在陆家小院中烧点纸钱,弥补这两年在外漂泊的遗憾。
只是,在越过小镇中心那口老井时。
他的余光忽然瞥见,包子铺的招牌没了。
等他转过头仔细观摩后,才发现本该卖包子的铺面,此刻竟然在卖一些手工编织的蓑衣以及草鞋一类的物品。
“难道,十里镇还处在过去?”
想到这。
陆天明赶紧伸手想要拦住一名路人询问一二。
哪知对方竟然直接从他身体里穿了过去。
历来遇事冷静的陆天明,难免慌了神。
“我成孤魂野鬼了?”
正寻思着呢。
耳畔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声。
依稀听见了王婶的声音也掺杂在其中。
陆天明循声望去。
就见一群乡亲正围在一起,朝老井边快速的奔来。
他们的表情看上去很着急。
特别是站在外面的王婶。
她时不时探头往人群中央看上一眼。
然后嘴里不停念叨:“真是造孽啊,那孩子以后该怎么活啊!”
善良的妇人说着说着就流下了眼泪。
见到如此情形,头脑发懵的陆天明急忙迎了上去。
“王婶,出什么事儿了?”
只可惜王婶和之前的那个路人一样。
根本就听不见陆天明的声音,也根本看不见陆天明就站在自己旁边。
“这么老实的一个人,怎的就死了呢?”王婶声音已经哽咽起来。
认命了的陆天明闻言怔住:“谁死了?”
自然没有人会能回应他。
于是他干脆直接钻进了人群中。
然后。
他整个人愣在了当场。
乡亲们围着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年冬天,立着出去横着回来的陆痴。
此刻,陆痴双目紧闭躺在担架上。
那张熟悉的脸上看不见痛苦或者悲伤,有的只是莫名其妙的平静。
陆天明甚至有一种错觉。
死了的陆痴,比活着的时候要快乐。
人群很快就穿过了老井,直奔梨花巷而去。
站在原地的陆天明思索良久。
最后选择跟了上去。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陆家老宅的。
他只记得这条路,比曾经的每一个冬天都要走得寒冷。
等他身体僵硬来到门口,探头看见傻傻站在陆痴尸体旁那小小的自己时。
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之所以如此失态。
并不是因为他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而是因为他知道当时的陆天明有多么难过和恐惧。
大悲无泪。
只有陆天明清楚,此刻面色煞白站在那里的小陆天明,心中有多么的绝望。
没有了爹娘,五岁的小孩知晓自己以后的生活会有多么艰难。
若不是遇见了一群好相与的乡亲,恐怕陆痴走后的这个冬天,小陆天明估摸着都撑不下来。
陆天明越想心头越难受。
他缓缓走进院内。
自动屏蔽了周围嘈杂的声音。
来到陆痴的尸体旁。
他伸手想要安抚曾经那个茫然无措的自己。
只是手伸出去一半,他又停了下来。
“不能安慰他,否则他一定会哭出来。”
说完后。
陆天明面色突然黯淡了下去。
他缓缓走到墙角。
然后蹲在了小陆天明的身边。
陆痴的死过去了快要有二十年了。
奈何这连心阵内的幻象,是如此的真实。
真实到陆天明此刻有些分不清楚虚幻与现实之间的界线。
他感受着当年的感受,打量着院内的乡亲们。
王婶自跨入陆家小院后便泪流满面。
她看向院中孤儿的眼神,充满了担忧和悲哀。
刘大宝的父亲也来了。
他正呆呆望着陆痴的尸体,一句话都没有说,只在那里不停地吞咽口水。
没记错的话,潘宏财也来过。
但与其他人不同。
潘宏财只是笼着袖子,站在门口远远看了一眼后,便冷漠的离开了。
还有很多熟识的人也来了。
这其中大部分人的目光都充满了怜悯。
陆天明并不觉得这些目光有什么令人不快的地方。
因为在今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十里镇最可怜的孤儿,便是靠着这些人活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