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真的是温五郎温叔吗?”
陆天明有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按照他的预想,最少还要磨几天嘴皮子才能有结果。
现在五爷竟然主动承认,让他一时搞不清楚是不是在现实中。
长身而立的温五郎轻轻点头:“不错,我就是你要找的双刀剑客。”
十多年前,双刀剑客身上没有剑。
而现在,双刀剑客身上却没有刀。
有这样的变化,也不知道在温五郎身上到底发生多少令人动容的事情。
“不请我进去坐坐?”温五郎笑道。
陆天明急忙走了过去,拿出钥匙把小院的门打开。
温五郎站在门口看了好一会。
这才道:“当年我路过这地方,那时候里面住着一对母女,我砍人的时候,正好被那小女孩看见。”
陆天明古怪道:“难不成温叔当时起了杀心?”
温叔摇头:“我是来给你爹报仇的,不是过来开杀戒的,哪些人该杀,哪些人不该杀,我分得很清楚。”
说着,他便跨过门槛进了院内。
“后来我开始走镖,休息的时候也曾路过这里几次,可是大门一直都关着,本以为以后便是如此了,想不到居然又有了烟火气。”
温五郎显得很放松。
完全看不出身份暴露后的惶惶不安。
陆天明轻叹道:“只可惜她娘亲已经走了,据说是病死在离阳高墙内的。”
温五郎没有流露出任何遗憾,应该是早就看透了生死无常。
在凉亭中坐了小片刻。
见陆天明一直傻站着。
温五郎调侃道:“你就这么招待客人?”
陆天明一拍脑门,转身便要往伙房钻。
却被温五郎叫住。
“用酒吧,当年我跟你爹认识的时候,他也是用酒招待我的。”
这句话应该是勾起了他心中的回忆。
陆天明倒酒的时候,他一直沉默着没有言语。
“温叔,请!”
陆天明伸出一手,示意对方举杯。
温五郎略一颔首,拿起酒就一口闷了下去。
可是酒很烈,刚吞下便忍不住咳了两声。
“咳咳,你怎么跟你爹一样,尽喜欢这种烈酒?”温五郎略带埋怨道。
陆天明讪讪抓了下耳朵:“虽然不想承认是他的儿子,可毕竟身上流着一样的血,兴许这就是原因吧。”
温五郎忍不住一叹:“哎,你爹身为一个父亲,确实算不得称职,当年我去你家的时候,那副光景也着实可怜,本想给你塞点银子的,奈何当时囊中羞涩,反倒是要骗你一碗糊糊喝。”
陆天明奇道:“六重天的高人,也会缺银子?”
温五郎怅然道:“当年我被你爹一柳枝破了道心后,便一直疯疯癫癫的,状态不好的时候,你就是把金山银山堆在我面前,我也会看成是一坨坨狗屎。”
听闻此言。
陆天明努力回忆。
记忆中他爹坟前的那个温五郎,确实有些不正常。
“好在你进入凉王府时,人是清醒的。”陆天明庆幸道。
温五郎闻言愣神,半晌才道:“在接受了你爹死的结果后,我就像新生了一般。”
陆天明忍不住扯着嘴角:“难怪,江湖传言你跟他是死敌,看来还真不假。”
温五郎摆了摆手:“那都是别人瞎掰的,我怎么够得着分量当他的死敌。”
“这也是在被他打败后的释然?”陆天明好奇道。
温五郎点头:“那种无力感,简直绝望。”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既然做不了死敌,却可以把他当成努力的榜样,你爹用剑,当真写意!”
“只可惜你已经不用剑了。”
陆天明说着,便望向了温五郎腰间的跨虹。
后者轻抚剑鞘,言语中带着遗憾。
“雨过天晴云破处,多好的跨虹剑啊,只可惜我非但配不上你爹的对手,也配不上这把剑。”
这绝对是温五郎的心里话。
陆天明没有安慰,静静给温五郎斟酒。
温五郎用一口酒的时间整理好情绪。
然后认真看向陆天明。
“想问什么,问吧。”
陆天明本来心中有千万个问题。
可真等到这一刻的时候,却不知该从何问起。
思索良久,陆天明认为自己不能太功利。
还是先从温五郎个人身上开启话题为好。
“温叔,问您一个可能略显尖锐的问题,您用刀的这些年,有用剑的时候厉害吗?”
温五郎不禁爽朗一笑:“你这是在怀疑你爹的眼光。”
陆天明不解:“我爹的眼光?从何说起?”
“他追我三天三夜,并不是为了故意戏弄我,一来是因为我道心刚灭,他害怕我出事,二来则是因为,他早就看出来了,我不适合用剑。”温五郎微笑道。
“你练了一两百年的剑,怎么可能不适合用剑?”陆天明惊道。
“因为事实就是如此,我在刀道上的成就,比剑道强出了一截,当年仅用三两年的功夫,我就追上了曾经那个不可一世的自己。”
温五郎非但没有难过,相反有些自豪。
这种自豪是理所应当的。
连陆天明都跟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用刀三两年,追上用剑百余年的自己,这不是天赋是什么?
“江湖中那句话果然没有说错,这个天下站在顶点的人,谁人不是天赋异禀,谁人不是天妒之才?”陆天明感叹道。
哪知温五郎面色突然黯淡下来。
“这话是说给别人听,却不是说给陆痴听,因为这天下所谓的天才,在你爹眼里,都是随意可以捏死的蝼蚁而已。”
听闻此言。
陆天明下意识便升起了逆反心。
“这么厉害的人,不也落得个黯然离世的下场?”
温五郎眼神忽闪。
盯着陆天明半天说不出话来。
看得出来,他也对陆痴的死亡耿耿于怀。
不知道过了多久。
温五郎突然认真道:“你爹,是自杀的。”
当啷——!
陆天明手里的杯子掉在了地上。
“您...您说什么?”
温五郎重复道:“如此厉害的一个剑客,如果不是自己想死,谁又有这样的本事?”
陆天明怔住。
嘴巴张了半天,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这颠覆认知的说法从温五郎的口中说出,对他的冲击力可想而知。
院子里吹的明明是盛夏的暖风。
陆天明却觉得自己仿佛身处冰窟中一般。
那种彻骨的寒意,比五岁那个冬天还要冷。
温五郎沉吟片刻。
缓缓说起了他知道的一些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