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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带着三个孩子推着辆板车停在医馆门口,板车上躺着个中年男人,男人牙关紧咬,面色泛紫,时不时抽搐几下。

见杜若出来,妇人带着孩子噗通跪下,哭道:“杜神医救命啊!”

柯大夫忙过去扶起她,“这位大嫂,你起来说话,发生什么事了?”

妇人抽抽噎噎地把事情讲了一遍。

板车上的是她男人,前些日子下河捞鱼不小心踩了个钉子,差点扎穿了脚背,当时并未流多少血,本来以为没多大事,随意敷了点草药就没管了。

谁知道那伤口一直不见好,还腐烂化脓了,接着人也发起了高热,神志不清,连嘴都张不开了。

一家人这才慌了神,拖着男人去看诊。

结果接连跑了好几家医馆,都说是破伤风,要么说没治了,要么说没钱不给治。

眼瞅着丈夫的情况越来越差,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妇人走投无路,这才求到了杜若头上。

“杜神医大慈大悲,求您救我家男人一命!”

“我知道神医身价高,这一百文钱远远不够,我愿当牛做马伺候您一辈子,只求您救救孩子他爹呜呜呜……”

几个孩子也都是懂事的,纷纷哭着磕头哀求。

一时间哭声震天。

医馆门口本来就有不少人围观,再加上隔壁慕云馆门口排长队等吃饭的人,一下子全都围了过来看热闹。

有人于心不忍,也帮着开口求情:“杜神医,看他们挺可怜的,不如救救他吧?”

杜若抬手,“都不要吵。”

人群瞬间噤声。

妇人以为杜若恼了,绝望地瘫软在地,哭得越发哀恸大声。

杜若只好重复了一遍,“这位大嫂,你再这么哭下去,我聚不了心神探脉,你丈夫可就真的要死了。”

妇人的哭声猛然嘎住。

杜若摸出手套戴上,仔细检查患者伤势,又摸了摸脉搏。

柯大夫也如法炮制,须臾神情凝重,“师父,不太妙啊。”

杜若赞同地点头,“很严重,得立刻救治才行,否则一个时辰内必死无疑。”

妇人听了这话眼泪再次狂飙,张口欲嚎想起杜若的话,又死死捂住了嘴。

杜若示意两个徒孙把人抬进手术室,吩咐道:“先清创,我很快过来。”

“是,师祖!”余年余庆响亮答应。

杜若又说了个方子,让二徒弟郭枣赶快去熬几剂五虎追风汤,祛风解痉用的。

小甜菜则带母子几个到候诊区歇息,吃点东西喝点水,缓解一下情绪。

安排好这些后,杜若这才转头看着钱妈妈,语带歉意:“对不住,只能晚点再去为你家小姐看诊了,还请再等一个时辰。”

“杜神医可真是医者仁心啊。”

钱妈妈瞟了眼三三两两散开的百姓,压低声音,皮笑肉不笑,“不过您是否搞清楚了状况?为了一个市井小民而延误我家小姐的病情,真的值得么?”

“若是我家小姐因此出了什么差错,您可担待得起?”

杜若冷笑,“我担待什么?你家小姐的病又不是我造成的,我只是个大夫,有权决定去还是不去。”

“你愿意等就乖乖等着,别那么多废话;要是不愿意等,尽管走就是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进了医馆。

钱妈妈被呛得脸色铁青,几个丫鬟婆子都眼巴巴望着她,她越发下不来台,一跺脚。

“我们走!”

柯大夫军医出身,对于外伤最为擅长,余年余庆是他的徒弟,自然也是如此。

不过半刻钟,伤口就已清创完毕。

杜若沉思半晌,将两小只打发了出去,让冷面守在门口,再三叮嘱,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许放进来。

然后,把柯大夫喊进了手术室,闩上门。

柯老北鼻苍蝇搓手,师父终于要教他医术了么?好鸡冻!

为防止病人半途苏醒,杜若先是给他喂了一粒药,保证他六个小时内没有意识。

紧接着又递了一粒药丸给柯大夫。

柯大夫懵逼,“师父你搞错了吧?我又不是病人,为什么也要吃药?”

“你先吃,吃完再说。”

等他听话地把药吞下了腹,杜若这才缓缓开口:

“我要你发誓,待会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绝不能外泄。否则你吃下去的毒药便会发作,全身腐烂而死。”

这也是无奈之举,以后需要动手术的机会还有很多,柯大夫是她的徒弟,又是经验丰富的老大夫,早晚会察觉出不对劲。

而且有些手术她一个人也实在做不来,需要帮手。

既然如此,何不早点坦白?

她信得过柯大夫,但还是要以防万一。

听说是毒药,柯大夫吓了一大跳,见杜若神情严肃,不像开玩笑,便知道事关重大,忙二话不说举手赌咒。

“我柯棠对天发誓,绝不对外泄露师父杜若的半点秘密!”

“若违此誓,这辈子医术再无寸进,身败名裂,肠穿肚烂,死了都没人收尸!”

杜若点点头,手一挥,夸嚓把手术台放了出来。

柯大夫眼睛猛地瞪圆了,整个人仿佛遭雷劈了似的,呆若木鸡。

跟着腿一软,扑通跪在了地板上,好半天才颤抖着手指着杜若,“师父你你你你不是神医,你是神仙??”

“……不是啦。”杜若干笑,“你还记得吧,我跟你说过的,我的医术是有个白胡子老神仙梦中传授给我的。”

“然后我就同仙界建立起了隐秘的联系,可以跟那边买些需要的药物和工具。”

“这个叫手术台,就是其中之一。”

柯大夫死命咽口水,“跟跟跟仙界…….买买买...…”

这就是天选之人吗?不仅自动传承无上医术,更有跟仙界的联络通道。

天哪天哪天哪。

他柯棠何德何能,能拜此大能为师!

杜若伸手想拉他起来,却怎么也拉不动,无奈叉腰威胁:“再不起来,我可要逐你出师门了哈。”

逐出师门?不可以!

柯老北鼻一跃而起,满眼都是亢奋,将胸膛拍得啪啪响,“师父放心,我老柯便是死,也绝不泄露半句!”

他懂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倘若让那些不怀好意的人知道了师父的神通,必定会掀起轩然大波,到时候可就没有太平日子过了。

杜若又当着老徒弟的面,接连兑换出隔离薄膜、点滴和药品等物品,并分别演示它们的用法。

看着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柯大夫整个人都麻了,心脏仿佛被塞进了一只耗子,怦怦跳得厉害。

他赶紧收敛心神,努力消化这些高端知识。

给患者挂上青霉素,伤口重新敷药,又喂了退烧药,足足忙到半下午才走出手术室。

妇人带着几个孩子正坐立不安,见两人下楼急忙迎上前,声音都在打颤:

“杜神医,我家孩子他爹还、还活着吗?”

“人还没醒。”杜若笑着安慰,“不过放心吧,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没有大碍了。等再休养个十天半个月,就能恢复如初。”

妇人喜极而泣,拉着几个孩子跪下咣咣磕头,“多谢杜神医救命之恩,您是再世活菩萨啊呜呜呜……”

杜若将她搀扶起来,“以后不要动不动就跪,对膝盖不好,我也并不在意这些虚礼。”

虚礼……哦对对对,光磕头不行,给诊金才是最实际的感谢。

“不知、诊金多少?”妇人忐忑地问。

杜若默算了下,光是药物就至少五十两银子,还不算手术费和服务费以及利润。

虽然很同情这一家子,但她是开医馆的,不是开善堂的,不可能免费给他们治病。

而且一旦开了这个头,以后就会有越来越多看不起病的人涌上门来求诊,届时她救还是不救呢?一个两个还好,多了哪里吃得消。

可是看这家人的样子,怕是根本就拿不出这么多钱。

杜若一时间有些为难。

柯大夫在旁边开了口:“这位大嫂,你家男人病情危急,一般大夫可治不好,也就我师父医术高明,才险之又险地将他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我师父是神医,神医的身价想必你也是听说了的,便是收你个成本价,至少也得六十两银子。”

六十两,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差不多相当于普通人家十年的开销了。

那妇人一听忍不住又哭了起来,但很快她就止住了哭声,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般,朝杜若拜了拜。

“杜神医大恩,感激不尽,还请您宽限些时间,明日午时之前,我一定送银子过来。”

说完用力抹了把眼泪,转身带着两儿一女决然地往外走。

杜若叫住他们,“你打算怎么筹钱?”

妇人面露苦笑,“我们连家都没了,什么值钱的东西更是一无所有,只有这几个孩子还能卖几个银子。”

她挨个儿摸了摸孩子们的脑袋,目光中尽是不舍,哽咽道:

“娘没用,娘对不起你们,到了主家,至少你们还能有口饭吃,不至于饿死,你爹也能活命……”

“娘!”母子几个抱头痛哭,好不可怜。

杜若叹息一声,无奈地摆了摆手,“算了,诊金的事先不急,缓缓再说吧。”

她让郭枣去隔壁慕云馆买些饭菜回来,多买一点,大伙儿忙到现在,都还饿着肚子呢。

等饭菜到了,杜若招呼那母子四人一起坐下来吃。

几个孩子眼巴巴瞅着,最小的那个馋得直流口水,教养却十分得好,母亲不出声绝不动筷子,餐桌习惯也不错,没有吧唧嘴,也没有用手抓,更没有狼吞虎咽。

杜若看在眼里暗暗点头。

吃完饭,杜若把妇人单独叫到一旁,问起她的家庭情况,姓甚名谁,来自哪里,为什么会落到如此境地。

妇人看着杜若,欲言又止。

杜若挑眉,“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妇人一咬牙,习惯性起身打算跪下,膝盖刚软想起杜若之前的话,又硬生生站直,怯怯地坐回了凳子上,吞吞吐吐道:“我若说了,还请杜神医宽恕,莫要生气。”

这话什么意思,难道她家过得不好,还跟自己有关系不成?

杜若越发好奇,“你说吧,我保证不生气。”

妇人这才一五一十讲出原委。

妇人是本地人,夫家姓陶,家住近郊牛头村,全村二十来户人家,世代靠着租种田地过活,也就是佃农。

本来日子过得还算舒畅,东家宽容大度,年年有些余粮。

可变故就发生在三年前,东家好好的也不知道得罪了哪路衰神,短短时间内赔了许多银钱,后来不得不把庄子转手卖给了别人,举家迁离。

新东家说那地不租给外人,将地悉数收了回去。

又说什么牛头村在庄子的正东边,影响了庄子的风水,不光用卑劣手段赶走了村民,还一把火将他们的房屋烧了个精光。

他们想过去击鼓告官,可那人是知府家的亲戚,有权有势,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哪里斗得过。

为免惹祸上身,保一家老小平安,最后也只能打碎银牙往肚子里吞,自认倒霉。

整个牛头村的人一下子失了生计,沦为流民,日子捉襟见肘。

他们除了种田之外啥也不会,只能进城找些苦力活干,艰难求生。

她丈夫陶勇就是为了给几个孩子补身子,大冷天的下水摸鱼,被钉子给扎了……

知府家的亲戚?近郊庄子?

听完陶大嫂的话,杜若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神情古怪地问:“你说的那个庄子,该不会是梅园吧?”

梅园,正是吉郡王府赔付给杜若的,那个闹鬼的庄子。

陶大嫂瞄了眼杜若的脸色,胆怯地点点头,生怕惹恼杜若,又慌忙解释:

“小民没有埋怨知府大人的意思,更不敢怪罪吉郡王府,只是说明实情,还请杜神医……不,请江夫人恕罪。”

杜神医是江大人的媳妇,江家跟吉郡王府又是表亲,沾亲带故的,她实在害怕。

杜若沉默良久,长叹了口气:“其实你们应该去告的,吉郡王府这样横行霸道,知府大人向来公正无私,不会不管的,定会为你们做主。”

“不不不,小民不敢。”陶大嫂吓得脸色发白,连连摆手。

见状,杜若也没再纠结,而是转换了话题,“那你们现在住在何处?”

“哪里有什么容身之处。”妇人苦涩地扯了扯嘴角,“大部分村人都挤在城西一个弄子里,男人们每日去码头搬货,女人做点针线活,生病饿肚子都是常有的事,熬一天算一天罢了。”

这样啊,确实太难了。

杜若托着腮思索片刻,忽地笑了起来,眸中水光潋滟,泛着狡黠的光。

“或许我有办法,可以让你在不卖孩子的情况下付得起诊金,还能解决你们的温饱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