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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明珠回去以后,当晚便发起了高热,在床上翻来覆去地说着胡说。

又哭又笑,状似癫狂。

姜氏急忙命人去把保和堂的皇甫大夫请了来。

经过诊治,证实杜明珠是受到了巨大的精神打击,一时间承受不住,所以才会情绪失常,焦虑暴躁,导致身体也出现了不适的症状。

另外就是脸颊上的伤,青紫红肿得厉害。

皇甫大夫开了几副安神汤,留下一盒金疮药,并劝慰了杜明珠几句,然后便起身告辞。

姜氏却将他叫住,“皇甫大夫,还请留步。”

皇甫大夫停住脚步,疑惑问道:“夫人还有事?”

姜氏没回答,只是示意他跟上自己。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姜氏的屋子,姜氏回身关上了房门,回头直勾勾地盯着皇甫大夫。

皇甫大夫心里直打鼓。

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还把门给关上了,这是要干什么?

“夫人有话尽管直说,但凡我能帮得上忙的,定不推辞。”皇甫大夫不动声色地退后两步。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姜氏在桌旁坐下,笑笑道,“前些日子我曾经让皇甫大夫给我把过脉,你当时说,我有可能是怀了身孕,可还记得吗?”

是这事儿啊。

皇甫大夫心头一松,“记得,只不过那会子日子尚短,只是怀疑罢了,并未确诊。”

他眼珠子转了转,“夫人的意思是,想让我再给您看看?”

姜氏点头,把手放到了桌面上,“麻烦皇甫大夫了。”

皇甫大夫忙把药箱搁下,坐过去替姜氏把脉。

约莫小半刻钟之后,他收回了手,含笑道:“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夫人确实有孕了,差不多一个半月左右。”

一个半月……

果然是个孽种。

姜氏的神色变幻莫测,半晌从袖子里摸出一张银票递给了皇甫大夫,“多谢,这是你的诊金。”

皇甫大夫忙婉拒,“夫人也算得上咱们保和堂的半个主子,诊金就免了吧,再说也用不着一百两这么多啊。”

姜氏却不由分说,硬是塞到了他手中。

“收着吧,这么晚还让你出诊,辛苦你了。”

皇甫大夫嘴里说着感谢的话,心里却忐忑得很,总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果然,等他背着药箱准备离开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姜氏的声音,“还请皇甫大夫记住,日后若是有人问起,就说我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子,并非一个半月,可千万别说错了,知道了吗?”

皇甫大夫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所以这一百两根本不是什么诊金,而是封口费。

“夫人放心,我从医数十载,懂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虽然不清楚缘由,但要想保住饭碗,就得识时务。

“很好。”姜氏满意地点点头,开门送他出去,“天黑路滑,路上当心着点儿,若是不小心踩了坑,可是会受伤的。”

皇甫大夫听出了姜氏语气中的威胁,假装淡定地拱手告辞,然后溜之大吉。

姜氏的视线从那落荒而逃的背影上挪开,抬头望了望天。

夜色昏沉,无星无月,只有无边的黑暗宛如一张巨网,笼罩大地。

令人心情抑郁,透不过气来。

忽然轰隆一声,一道惊雷如同警示大鼓般在头顶上乍起,把姜氏吓了一跳。

“冬至日雷,不祥之兆啊……”姜氏喃喃地道。

想到这些天来的不顺,姜氏愈发觉得烦躁。

她定了定神,转身往女儿的房间走去。

这一夜,姜氏衣不解带地陪在杜明珠身边守着,给她喂药,各种开解,好不容易才将人哄睡着了。

然后才打着哈欠,拖着疲惫的身子回了自己的屋子。

两日后,杜明珠的情况总算有了好转,高热退了,脸上的伤也没有那么明显了。

只是情绪仍旧不稳定。

连带着她房里的小丫鬟也遭了殃,被杜明珠又踢又咬的,折磨得不成样子。

其他下人都敢怒不敢言,谁叫卖身契在人家手里攥着呢?

只能忍气吞声。

就在一切都往好的方向走的时候,小院里来了一个人。

是保和堂的汤掌柜。

汤掌柜一来就愁眉苦脸,唉声叹气,在姜氏的追问下,告诉了她一个不好的消息。

这几天,凤阳府突然起了流言,传得沸沸扬扬的。

说是杏林大会上的那个丑八怪患者,其实根本不是什么普通村姑,而是乌头县县丞杜大人家的小姐,不光身份是假的,连名字也是假的。

真名叫做杜明珠。

不光扒出了杜明珠的真实来历,连她娘姜氏也没能幸免。

说姜氏明知道人家早有妻室,还硬是棒打鸳鸯,以势压人,逼着人家休妻另娶。

说有什么样的娘就有什么样的女儿,杜明珠遗传了姜氏的恶毒性子,对原配所生的姐姐百般迫害,灌毒,毁容,甚至还强迫她代替自己嫁入寒门。

对待家中的下人更是极度残忍。

砍手。

剁脚。

挖眼睛。

种种恶行,简直罄竹难书!

到后面传言越演越烈,说杜明珠是天上的邪神下凡,因为造孽太多,遭到了反噬,所以才变成了现在这副鬼样子。

还说谁若是娶她进门,轻则家宅不宁,重则满门死光!

如今满大街都在议论这个事儿,已经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走漏了风声,把夫人跟保和堂的关系抖露了出去,那帮子人都疯了,竟然一窝蜂地跑过来捣乱。”

说起这个,汤掌柜嘴都气歪了,“我还是偷偷从后门溜出来的,夫人您不知道,前门已经被他们堵死了,骂得可难听了,什么烂菜叶,臭鸡蛋,石头子儿,连狗屎都有,把咱们保和堂的大门砸了个稀巴烂!整整两天了,一个病人都没有,再这样下去,咱们保和堂只怕要关门大吉了呀!”

啪,姜氏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可恶,一群没脑子的蠢猪,只会人云亦云。”

“谁说不是呢?”

汤掌柜想了想,说道,“此事我总感觉有些蹊跷,按理来说流言不可能传得如此之快,只怕是有人在暗中推波助澜,想要败坏夫人跟小姐的名声啊。”

姜氏冷笑,“还能有谁,除了那个贱种,谁又会这般恨我们入骨。”

好你个杜若。

毁了珠儿的容貌还不够,还想彻底毁了珠儿的名声,真够恶毒的。

早知道,当年就该一不做二不休,把你们母女弄死才对!

“事已至此,咱们得赶紧想个对策啊。”汤掌柜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姜氏的脸色,吞吞吐吐地道,“要不,夫人带着小姐先回乌头县避避风头?等过段时间事情淡了,到时候您想来随时再过来……”

姜氏沉默了一会儿,点头,“也好,出门这么久,是该回去了。”

她并不想为难汤掌柜。

汤掌柜也是迫于无奈,保和堂是嫡兄姜淮左很重要的产业,一旦出了差错,影响巨大。

反正自己这趟来凤阳府要办的事也差不多办完了。

康嬷嬷的尸身虽然被水匪丢进了黑水之中,再也找不回来了,但自己已经在康嬷嬷的老家为她建了一座衣冠冢,还请了高僧作法,也算让康嬷嬷魂归故里,了无遗憾了。

至于珠儿的脸……

只能写信给兄长,托他在京城帮着寻找名医了。

送走了汤掌柜,姜氏去隔壁把回乡的决定告知了女儿,然后开始收拾行囊,打算次日就动身。

杜明珠倒是出奇得平静,似乎已经认了命。

只是没有人知道,在隐秘的暗夜里,她将自己深深地埋在被子之中,用最阴毒的话语诅咒着自己的仇人,用蚀骨的嫉妒打磨着锋利的爪子。

直到陷入沉睡。

房间里除了寂静,就是黑暗,漫无边际的暗。

轰隆!

又是一声惊雷。

“呼——”杜明珠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了大美人,无数男人对着她趋之若鹜,个个流着口水,看着她垂涎三尺。

那些人将她围在中间,狞笑着轮流欺负她。

她哭喊着,尖叫着,却无济于事。

最后,她被分成了无数个血淋淋的肉块,被男人们大口大口地吞进了肚子里。

好,好可怕。

杜明珠缓缓抬起手,摸索着自己的脸,脸上那些凸起的疙瘩提醒她,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因为她的美貌再也没有了……

“想恢复美貌吗?”夜色中,一个清润如玉的声音忽然响起,带着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