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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典风这辈子死过两次。

第一次是在他刚出生的时候,他那个屠夫老爹把他扔进了粪坑里,差点溺死。

原因是怀疑这个儿子不是亲生的,而是他娘偷汉子得来的。

虽然他最终还是被人捞了上来,侥幸捡回了一条小命。

但自此之后,屠夫就一直不待见他,张口闭口小杂种,不是打就是骂,把他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这样难熬的日子,他整整过了五年。

五年后,弟弟出生了。

屠夫也变了,往日凶神恶煞的脸,在面对弟弟的时候,是那么温和慈爱。

仿佛天生就是一个大善人。

家里有什么好吃的,从来都是弟弟的;干不完的活儿,永远都是他的。

连读书的机会,也只有弟弟一个人的份。

公平么?

当然不公平!

都是爹的儿子,凭什么弟弟有的他没有?凭什么他受的苦弟弟不用受??

于是在他十岁那年,弟弟死了。

溺死在了粪坑里。

那具幼小的身体在污秽的粪水中泡了一天一夜,肿胀得像个蚕蛹,已经完全看不出本来面目。

屠夫伤心欲绝。

疯了一样将他摁在门板上,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刺穿了他的肩胛骨。

他说是这个畜生害死了他的儿子。

他要杀了他!

那是他第二次离死亡那么近,但幸运的是,他再一次被人救了下来,没有死成。

几天后,娘却吊死在了房梁上。

这个家就剩下了他跟屠夫。

屠夫开始酗酒,每次喝醉了都用赤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将他往死里打。

那时候的他,身上永远带着伤。

他觉得自己也活不了多久了。

直到那一天,屠夫用半扇猪肉换回了一个女人。

女人姓娄,是外乡人,长得文静秀气,说话温温柔柔的,跟村里其他的妇人都不一样。

屠夫让他叫娄氏娘,他不肯。

他虽然年纪小,但也听说了,后娘没一个好东西,以后肯定会跟屠夫一起打他的。

然后他又挨了一顿打。

没有想到的是,娄氏半夜趁屠夫睡着的时候,偷偷给他送来了吃的,还耐心地给他上药。

看着他满身的伤口,娄氏告诉他,人不能吃眼前亏,打不过你就躲,躲不掉你就逃,实在逃不掉,再认命也不迟。

这是头一回,有人认真教他这些道理。

他默默地记在了心里。

这之后,他开始离屠夫远远的,尽量不在他眼前晃,果然挨打的次数少了。

偶尔来不及,娄氏也会在一旁拦着,劝说着。

他的日子终于好过了些。

可好景不长,有一次娄氏外出买东西,彻夜未归,屠夫的疑心病又犯了,将娄氏捆了起来,用火钳烫,用鞭子抽。

骂娄氏也是个偷汉子的贱货,该死!

他不想娄氏死,便拿了一块板砖,砸向了屠夫的后脑勺。

屠夫应声倒地,没了声息。

那个噩梦一般的男人终于死了,他忽然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再也不会有人伤害自己了。

娄氏却吓坏了,她颤抖着手往屠夫的嘴里灌了许多酒,又把那块板砖丢进了灶膛里,火烧起来,上面的血迹与灰烬融为一体,没有人能窥见其中的秘密。

再之后,全村人都知道了,屠夫喝醉了,自己不小心磕到了墙角上。

磕死了。

村里人都很同情他们孤儿寡母,便时常接济他们。

就这样,他跟娄氏从此相依为命,娄氏会做很多活儿,刺绣,制茶,有时候还会上门替那些有钱人家的娘子梳头,家里的日子渐渐好过了起来。

他也终于进了梦寐以求的学堂。

可惜天分不高,不是读书的料,些微识得几个字之后,他就没再读了,托关系进了衙门。

这一干就是十几年……

“你可知道,江漓这个捕头的位子,本来应该是我的。”杨典风看着面前的女人,眼里满是不甘。

杜若笑笑,“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杨典风眸光阴沉。

他想说什么,这个女人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只是在装傻罢了。

“我在衙门里干了这么多年,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眼看着就要熬出了头,却被你丈夫横插一脚,你觉得这公平吗?他凭什么!”

凭什么?

杜若嗤了一声。

“凭他武功比你高,运气比你好,比你年轻比你帅,比你聪明比你厉害,够不够?不够还有,凭他能替大人分忧,堪当大人的左右手;而你只会在背后搞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来彰显你的无知无能和无耻!”

“你!”杨典风被戳中了肺管子,瞬间暴怒。

下一秒,他猛地拔出了腰间的横刀,比在了杜若的脖子上,两只眼睛死死盯着她,一字一句地道:“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杀了这个女人,自己一样可以脱身。

只要把卫鸣跟车夫一并杀死,再在自己身上随便弄点伤出来,就可以嫁祸给那些流民,自己最多也就是保护不力罢了,大不了挨几十板子,无关痛痒。

但是江漓,将会痛不欲生!

想到这里,杨典风的眼神越来越疯狂,手中的刀猛然向下。

去死吧!

刀子落到那纤细的脖颈旁,忽然间停住了,怎么也砍不下去。

杜若一脚踹到了杨典风的膝盖上。

嘭,杨典风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来。

他满脸惊骇,怎么回事?为什么自己突然使不上劲?好像所有的力气都被什么东西抽空了一样!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杜若两手一摊,“我早就警告过你了,让你不要作死,你非是不听呢,那我也没办法了,就…送你一程吧。”

说完,往杨典风的嘴里塞了粒药丸。

杨典风刚要张嘴说话,那药丸就咕噜一下滑进了肚子里,他糙黑的脸一下子就吓白了,“你给我下毒?”

杜若耸了耸肩,没说话。

然后弯腰检查了一下卫鸣的情况,还好没事,只是晕过去了。

或许是雨声太大的缘故,外面的车夫并没有察觉到车厢里的异常,只一心一意地赶路。

“解药!”杨典风心急如焚。

“放心吧没给你下毒,不用解药。”杜若好心安慰道。

半个时辰后,卫鸣醒了。

本来还在纳闷自己是怎么晕的,看到跪在那里的杨典风,他愣了一下,“杨大哥,你怎么了?”

杨典风面色铁青,闭上眼懒得搭理他。

嘴巴却不由自主地开了口:“哦,我刚才想杀死杜娘子,然后再杀了你跟车夫,谁知道突然没力气了,所以只能跪着了。”

说完这话,杨典风惊呆了。

自己刚刚说了什么?怎么把真话都说出来了??

卫鸣以为杨典风在开玩笑,询问地转向一旁的杜若,杜若朝他点了点头,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是真的,他,他说江漓抢了他的捕头位置,所以要报复江漓,杀了我……”

“过分,太过分了!”卫鸣不敢置信地指着杨典风,“杨捕快,你心肠歹毒,知法犯法,这件事我一定会跟县令大人禀报的,等着坐牢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