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的声音越来越大了，但现在的声音却不是从城中心的高塔那传来的，毕竟，高塔在幻境一开始就消失了。
秦鹿的目光投向了她刚进来的大门处，兽类的嘶吼已经很近了。
而此时的人们似乎也终于感知到大事不妙，和平的假象一瞬间被打破，众人都肉眼可见地惊慌起来。
“妖兽进城了！快跑啊！”
“快去找仙师！找城主！”
“哇啊啊啊啊娘有妖怪！呜呜呜……”
人们四散奔逃，却又不知道该往哪跑。
“救命啊！”
距离城门处最近的一个小修士刚发出求救法术，就直接被一头妖兽扑倒在地，刚发出一声求救就直接被咬掉了一个头。
不过三四息，他整个人都被吃掉，只有原地的几滴血能证明他存在过的痕迹，但那几滴血也很快被数不清的兽蹄给踏没了。
秦鹿站在路边，一个小孩子慌不择路，哭着往她的方向跑，一边抹眼泪一边跑，完全没注意到前面的秦鹿。
然后这小孩儿直接从秦鹿身上穿了过去，孩童的身影只是虚幻了一瞬间就又凝实了起来，神态自然，完全看不出她只是个过去的幻影。
秦鹿收回了想要接住那孩子的手，恍然，这是个单向的幻境，只能看，不能互动，大概现在展示的是紫丹城过去发生过的场景。
说不定紫丹城就是被这一场妖兽潮给冲击，然后荒废了。
城里多的是到处乱跑的百姓，能看得出来他们都是没怎么修行的普通人，但不少人身上却出现了不属于人的特征。
比如刚刚那个从秦鹿身上穿过去的小孩子，她跑到了一个大人怀里，泪眼朦胧的一张脸上赫然是一双红瞳，抱着孩子的大人也有一双红瞳，门牙不自觉变长，脸上白色绒毛冒出，看起来像极了兔子。
客栈柜台后面的掌柜被惊得头顶露出了一双黄棕色的兽耳，脸上也开始有黄色的毛毛冒出来，小学徒背后一只长长的黄色尾巴探了出来，毛色和掌柜的如出一辙。
街上跑来跑去的百姓里有人直接长出了一双翅膀，飞了起来。
接下来，秦鹿就被好好开阔了一番眼界，知道了什么叫物种的多样性。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游的……应有尽有。
兔子、刺猬、蛇、猴子、麻雀、獐子、鲤鱼……
哦，一些显然是跨物种交|合导致四不像的也有。
“吼——”一声兽吼如惊雷般在耳边炸响，有腥臭的风扑面而来。
秦鹿下意识抬手一挥，那只有三人高的妖兽瞬间被拍飞到了十米之外。
体型巨大的妖兽砸在了路边的某座房子上，将屋顶都压塌了，发出的声响瞬间吸引了周围一圈妖兽的注意。
“嗯？”秦鹿看了看自己的手，刚刚的触感十分真实。
她饶有兴致地将目光投到了妖兽身上。
人是幻影，妖兽却是实体？
紫丹城的门不止秦鹿进来的那一个，东南西北四道大门都开了，妖兽将整座城池都围住了，然后一股脑地通过四道门进到了城内。
进城之后，就开始到处找人进食。
秦鹿又杀了几头妖兽，忍着恶心把它们体内的妖核掏了出来，发现这些东西确实是有能量的，至少她吃下去的时候，能感觉到那几颗妖核确实化为了她的修为，虽然对比她庞大的修为来说只有一丝。
幻境存在是为了什么？
难道就是为了让这群妖兽吃饱吗？
秦鹿伸手在空中轻轻一点，丝丝灵气汇聚，一个复杂的术式在她指尖形成，下一秒，那术式就轻飘飘地落到了旁边一只妖兽身上。
然后，烈火燎原，以那只妖兽为中心，火焰很快也牵连到了其他妖兽身上，四周很快就变成了一片火海。
神奇的是，那火焰只针对肆虐的妖兽，却避开了城内的房屋和百姓。
少女站在通往城中心的主干道上，冷眼看着周围妖兽痛苦的嘶嚎挣扎。
她对破幻境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这不是她的专长，于是她决定把幻境组成主体之一的妖兽杀死，等这些妖兽全死绝了，幻境自然也破了。
白玉京没有夜晚，但此时紫丹城的天空却被日暮的晚霞笼罩，最后的余晖照射着这片混乱的城池，仿佛是在为其谢幕。
一只鸟型妖兽从天而降，想要把地面上的这个人类吃掉，它刚靠近秦鹿三百米范围之内，就被地下破土而出的妖藤囚笼缠住。
藤蔓尖端化出一张蝙蝠脸，张大尖牙，一口咬在鸟型妖兽的身上，没几秒就将这体型庞大的妖兽吸成了一张皮。
其余企图靠近秦鹿的妖兽也没能讨得了好，不是被烧成灰就是被吸干血。
金焱的灼烧能力太强了，只要沾上就会化为新的燃料，直到烧无可烧。
某个角落里，妖兽被灼烧消失后，那被妖兽咬掉了一条腿的男人顿时僵住了面容，就像是录像机播到一半卡带了，几息后男人的身影才渐渐淡去，彻底消失不见。
妖兽在不断死亡，幻境里面的百姓们也在渐渐消失。
某处空间中，有两个正在闭目沉睡的身影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
这一次秦鹿清晰地感受到了幻境的崩塌，周围的一切都变得若隐若现起来，就像烈火灼烧残卷，周围一切都变成了飞灰，世界又露出了它真实的样子。
大街上重归寂静，秦鹿的身边空无一人，但她似乎还能嗅到妖兽被金焱烧成灰的那种独特气息。
好吧，至少她烧的是真东西，而不是一片空气。
不过这种安静没能持续很久，有群体生物的嘶鸣再次传来。
她将目光投注于重新出现的城中高塔。
“轰隆隆——”
数不清的黑色从高塔底层弥漫了出来，定睛一看，才发现那是一只又一只的魔物。
妖兽和魔物还是很好区分的，至少妖兽勉强还能看出兽的样子，魔物们纯粹就是一团偏黑色的马赛克了。
丑得伤眼。
秦鹿飞到了高塔近处，这才看清了底层的景象。
底层门户大开，只有一层薄薄的水蓝色结界在挡着，但此时那些低阶的魔物进出完全不受影响。
有一部分中阶的魔物还被结界拦在里面，但看那结界的样子，估计也撑不了太久。
秦鹿目光上移，看着上面的塔层若有所思，放出了一个人形傀儡，该傀儡就是秦鹿的样子，连穿的衣服都一模一样。
这是为了预防某些时刻自己时间调不过来，代替她出现在某些场合而造出来的傀儡，金丹期傀儡，造价极其昂贵，把秦鹿手上大半珍稀材料消耗一空。
傀儡不是活物，但能与她心神一通，金丹期的修为也能确保她有足够的活动度，而不是一进去就被魔给灭了。
傀儡?秦鹿对着她微微一笑，转身就往塔一层的结界处飞去。
那结界似乎只是针对魔物的，傀儡伸手进去，就像是穿越了一层水波，同样的触感毫无保留地传递到了秦鹿的脑海中。
傀儡进去后停顿了三秒，又原模原样地出来了，过程丝滑没有任何阻碍。
“结界进出畅通。”
傀儡秦鹿一进去就感觉到了空间波动，外面的塔只是个障眼法，又或者说，只是个出口。
那些密密麻麻的魔物数量显然超过了塔一楼本身的容纳度，这些魔物之前是被封印在另一个空间里的，秦鹿也感觉到了那隐隐的空间波动。
元婴期修士最显着的变化之一，就是能够瞬移，不过瞬移长短很看人的修为和对空间的理解。
有的元婴能瞬移上千里，有的可能只能瞬移方圆百米。
秦鹿切小号进去探索，虽然感知弱了不如本体敏锐，但她对空间的理解显然超过一般的元婴，轻而易举地就找到了那空间门的所在之处。
她探头看了看某处空间，小声嘀咕了一句：“还挺稳定的。”
这处空间显然是特意开辟出来为了容纳封印魔族的，整体结构稳定，过去了这么久都还有个大框架在，只是边边角角的地方免不了被开了几个老鼠洞，这些低等魔族就像耗子一样钻了出来。
秦鹿站在空间门所在处，周围的魔物不自觉地避开了这么个大修士，恍若没看见一般疯狂往外跑。
自由就在前方！冲啊！
魔物们在里面狗咬狗了那么多年，就算是魔族智商盆地，在一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待上万年那也是会厌倦的！
里面的傀儡秦鹿仍在探索，而在外面的本体看着一波一波涌出来的魔物，唇角带笑地往下丢了朵金色的火焰。
这么多低阶魔物，不过就是随手一杀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很快地，魔物们的嚎叫声就变得凄厉起来。
一层都是些低阶魔物，除了给秦鹿送点积分之外没有丝毫用处。
那些还被阻拦在结界处的中阶魔物则是从上面下来的。
一层秦鹿就不管了，放任金焱灼烧，只要时间够长，迟早能把这些低阶魔物全部烧死。
二层也是一个被特意开辟出来的空间，中阶魔物的数量比起低阶魔物要少很多，但能够造成的杀伤力比一层大多了。
和一层一样，秦鹿丢了一朵金焱下去就没管了。
到了三层，秦鹿没有听见任何的声音，也没有见到一只魔物，四周空荡荡的。
秦鹿在入口处看了一会儿，打了个响指。
“啪！”
十数朵金焱飞到了三层的各个角落，照亮了整个楼层。
什么都没有。
秦鹿环视一圈，柱子、墙壁、天花板、地砖……
她低头，从地砖的排列分布上找到了某些熟悉的轨迹。
这理应是个阵法，但于阵法一道上造诣平平的秦鹿却辨不出来这是个什么阵。
她说略懂，就真的只是略、懂而已。
百分之九十九略，只懂百分之一。
只能看出是个阵，啥阵不知道。
她沉默三秒，嘀嘀咕咕发言：“我决定讨厌这个城市，哪哪儿都和我专业不对口。”
但没关系，阵法文盲通常都有自己的破题思路。
秦鹿脚尖轻点，以她脚下为起点，地砖隆起、破碎，宛如有数条地龙在下面翻身。
很快几十条裂缝出现在三楼干净整洁的地面上，几千块排列特殊的地砖，被来自地下的强大灵气冲击，抵挡不住纷纷碎裂。
“嗡——”空间一瞬间波动。
秦鹿眼中一丝亮光闪过，找到了！
她一个猛子就扎进了天花板，经过一阵奇妙的空间波动后，她来到了真正的三层。
三层是一片浩瀚无垠的星空，周围一片黑暗，只有远处的星子在静静闪烁。
而空中则飘满了魔族腐臭的尸体。
“臭。”秦鹿一个响指就把这些垃圾烧了。
没了扰乱视线的魔族尸体，秦鹿看到了远处的一个祭坛，以及在祭坛中心隐隐散发着微光的光茧。
她来到祭坛下，脑海中预示着危险的那根神经在疯狂跳动，但秦鹿却被光茧中的一个人影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光茧呈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状，只有一两瓣花瓣微微绽开，恰好显露出了里面的人影。
那是一个美到有些妖异的女子，仅仅只是一个闭眼的侧颜，就将那些所谓的盛世美颜的娱乐圈明星们摁到了地里。
美人雪肤红颜，紫衣白发，长睫如蝶翼轻颤，仿佛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即将醒来。
美人蜷缩在光茧里，看上去美丽且脆弱，但她的每一次呼吸都相连着这片天地的星辰闪烁，若是秦鹿稍有异动，恐怕那些美丽静谧的星星转瞬之间就能爆发出无穷杀机。
星空中成千上万的魔族尸体绝不是偶然。
但秦鹿却已无暇顾及什么危险预感了，她只觉得对方颇为眼熟，自己理应知道她的名字，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她尝试着翻阅自己的记忆，想要回忆自己在什么时候见过光茧中的女子，越是翻阅，脑海中就隐隐作痛。
女子睁开了一双流光溢彩的眼睛，她的眼睛带着一丝魅惑的紫色，里面好似藏匿着漫天星河，任何人在看到她的第一时间都会被她的眼睛吸引，然后如漩涡一般彻底沉溺进去。
而现在，这双眼睛在注视着来到祭台下的女孩。
“……溯玄？”
女人颇有点迟疑地道，美丽的面孔上露出些许诧异。
秦鹿缓缓地、缓缓地眨了一下眼。
溯玄，是她在沧云界的道号。
溯，取逆流而上之意。
她在沧云界孤单一人，一直在流浪，没有师承，自然也无师长赠她道号，这是她为自己取的。
从蝼蚁般的炼气修士到后来的大乘期魔尊，这道号陪伴了她一千多年。
明明回来的时间不长，甚至不如以前一次闭关的时间长，但如今再听见自己的道号，秦鹿竟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