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满脸焦急之色的七夏,易年强忍着周身源源不断传来的如潮水般汹涌的剧痛,紧咬着牙关,努力不让痛苦的呻吟声溢出喉咙。
苍白得如同白纸一般的脸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仍然竭尽全力地从嘴角挤出一抹极其微弱的笑意。
用仿佛风中之烛般虚弱却又不失温柔的声音轻声安慰道:
“没事儿,死不了,别哭啦,听话…”
这熟悉的温柔嗓音,一如往昔那般令人心安,然而此刻听起来却是明显地比以往衰弱了许多。
眼看着身受重伤至此的易年在这般关头还不忘安抚自己,七夏的鼻子不禁一阵酸楚,眼眶瞬间湿润起来。
晶莹的泪珠犹如断了线的珍珠,不受控制地顺着脸颊滑落。
但七夏向来就不是那种软弱的女子,之所以会情不自禁地落下泪来,纯粹只是由于看到易年伤重至此所产生的本能反应。
深知凭借易年的境界和身质,再加上之前自己送给他的心脏,只要尚存一丝气息,便决然不会轻易死去。
因此,当务之急乃是立刻带着易年前去救治,而非在此处徒然哭泣。
想到此处,七夏深吸一口气,用力眨了眨眼,将快要夺眶而出的泪水硬生生憋了回去。
然后,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尽可能轻柔地将易年缓缓托起,并低声说道:
“我们走…”
本以为易年会像以前一样点点头,然后温柔的回一句好。
可就在刚要带着易年离去之时,却见易年轻轻摇了摇头。
垂在身侧的手指了指废墟中依然完好的龙椅,轻声道:
“现在还不能走…”
说着,余光扫了眼站在广场之上被方才的变故吓得惊魂未定的大臣们。
七夏眉心一皱,刚要说话,却见易年又摇了摇头。
“很快的,没事儿…”
不忍拒绝易年,七夏点了点头。
凌空一踩,带着易年落向了龙椅方向。
来到近前时,易年嘴角笑意又起。
“厉害吧,你相公当皇帝了…”
听起来像是玩笑,就是不怎么好笑。
七夏听着,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开口道:
“那我是不是就是皇后了…”
易年点点头,开口道:
“那当然…”
说着,在七夏的搀扶之下,来到了龙椅前。
太和殿不复存在,只剩下一片残垣断壁和满地的瓦砾碎石。
孤零零的龙椅突兀地矗立着,仿佛是这座宫殿曾经的象征,也是权力与荣耀的最后见证。
易年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的景象,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唏嘘之感。
曾几何时,这里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地方,多少人为了登上这个至高无上的位置而不择手段、血流成河。
人们常说“一将功成万骨枯”,但又何尝不是“一皇位立众生亡”呢?
那看似光芒万丈的皇位背后,隐藏着无尽的阴谋算计、明争暗斗以及无数人的牺牲和痛苦。
当终于费尽千辛万苦爬上那权力的巅峰时,再回首望去,才惊觉那些曾经以为无比重要的人和事,竟然都在不知不觉间悄然消散。
曾经的兄弟情分变得淡薄如水,曾经的爱情誓言也化作过眼云烟。
或许,正因如此,自古以来的皇帝们大多自称寡人吧。
虽然拥有天下,但内心深处却是孤独的。
不过易年只是有感而发,虽然‘名正言顺’登上了这个位置,但这权利却根本没放在眼中。
这把龙椅,远没有医馆和青山的躺椅舒服。
转身坐下,七夏乖巧的站在一旁。
手贴在易年后背,撑着易年身体的重量。
就在易年坐下时候,人群中出现了一道身影。
几个起落,到了广场之上。
眉宇间带着三分英气,笑意盈盈的看着龙椅之上的易年。
周晚。
“当初你还骗我说你不是,可是把我瞒的好苦啊…”
说着,周晚忽然跪倒在地,朝着易年拜去,高声道:
“草民周晚,参见陛下!”
前一刻还像是朋友间的埋怨,后一刻却严肃了起来,这举动顿时引得朝中大臣同时望去。
而当众人瞧清来者竟然是周晚之时,在场的大臣们瞬间炸开了锅,表情和反应可谓是五花八门、各不相同。
有的瞪大了双眼,满脸惊愕,仿佛见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
有的则眉头紧皱,忧心忡忡地暗自嘀咕着,似乎预感到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还有些人心思敏捷,立刻开始揣摩起这位不速之客此番前来的目的。
若要问在北祁的皇宫之中,最不可能出现的人人是谁,那么毫无疑问,必定是周晚。
想当年,他与秦怀胤之间的深仇大恨可是举世皆知。
在此之前,只要周晚胆敢踏入这皇宫半步,恐怕等待他的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被秦怀胤五马分尸。
当然,这种结局的前提是周晚仍然是昔日那位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纨绔公子哥。
自从他在化龙池畔历经生死考验,成功破境归墟之后,便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面对今时今日的周晚,哪怕秦怀胤执掌北祁大权,也是束手无策,毫无办法可言。
不过周晚回来了,秦怀胤却已经死了。
世事无常,谁也料不定以后会发生什么。
不过此时此刻,最为得意之人非周晚莫属。
死对头已然命丧黄泉,而他最好的兄弟却顺势登上了皇位,成为了一国之君。
论及风光程度,易年若是称第一,那周晚绝对能排到第二。
至于刚刚那一跪嘛,虽说其中或许确实夹杂着些许演戏的成分,但不得不承认,这一跪对于眼下的局势意义重大。
他这一跪,便代表着北祁的军权重入周信手中。
而兵权在手,易年的皇位算是坐稳了。
看着跪在广场上的周晚,易年无奈的笑了笑。
这周小爷,心思总是这么缜密。
手指一晃,半空中的龙鳞朝着周晚飞了过去。
“平身吧…”
之前回应众臣的时候是起身,而现在是平身。
一字之差,意义完全不同。
周晚听见,立马开口回道:
“谢主隆恩…”
说着,起了身。
龙鳞也在此时飞回,停在了周晚面前。
周晚眼睛一眯,接过龙鳞,下意识的看了眼易年。
不过易年的目光并不在周晚身上,而是望向了司马长顺。
“司马大人,晋察司有监察朝堂之职,我且问你,朝中官员可有违法乱纪者?”
司马长顺听到易年的话后,身体不由自主地猛然颤抖了一下,像是被一道突如其来的惊雷击中一般。
刹那间,一股强烈的恐惧情绪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并且迅速淹没了整个身躯。
司马长顺瞪大双眼,满脸惊愕与难以置信地望向易年。
对于易年话中的深意,司马长顺自然心知肚明。
只不过令他万万没有料到的是,这一刻竟然来得如此之快,以至于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可此时此刻,司马长顺知道根本没有丝毫多余的时间留给他去深思熟虑。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汹涌澎湃的情绪波动。
然后定了定神,缓缓张开嘴巴说道:
“启奏陛下,如今北祁天下太平、国泰民安,但在这朝堂之上,却依然存在着一小撮心怀不轨的官员相互勾结、拉帮结派,肆意妄为地营私舞弊,甚至公然挑衅我国律法的威严,他们的所作所为不仅严重损害了朝廷的形象和声誉,更是对国家法制的践踏和亵渎!”
司马长顺的声音远远传开,上百人的广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不止广场安静,就连后面的御林军也同样安静了下来。
一时间,整座皇宫落针可闻。
易年听着,深吸口气,尽量将声音清晰的传到广场之上,开口道:
“可有证据?”
“证据确凿!”
“说…”
司马长顺听着,往前走了几步,立定站稳,高声道:
“刑部侍郎左义,利用职务之便暗中私放死囚…”
司马长顺的话还没说完,只见人群中一位大臣指着司马长顺高声骂道:
“司马长顺,你血口喷人,我…”
话还没等说完,只见周晚提起龙鳞,脚下一点,化成一缕清风,瞬间出现在了左义面前。
龙鳞一挥,划过左义喉咙,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没说完的话堵在了喉咙里,再也没了说的机会。
双眼瞪的老大,身子往后一仰,砰的一声砸在了地上,气绝身亡。
就在左义倒地的一瞬间,眼睁睁地瞧着自己的同僚在眼前惨死,旁边的大臣们惊恐万状,面色煞白如纸,浑身颤抖得如同风中残叶一般。
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攥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没有丝毫犹豫,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拼尽全力朝着旁边猛扑过去,想要躲开这可怕的一幕。
此情此景,与之前在庄严肃穆的太和殿中的情景如出一辙!
再位高权重,命都只有一条。
生死之间,能保持镇定的人终是少数。
“继续…”
易年的声音冷冷传来,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城防军首领…”
司马长顺口中刚刚念出人名,周晚的身影已然飘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