俏脸通红的七夏找了张椅子,也坐了下来。
不大的雨棚下,七人一兽,或是半人半兽,随着夜色变深,都归于了平静。
花想容坐的远些,但没有要走的意思。
她要走,易年不会拦。
又扫了眼那与花辞树七分相似的脸,轻轻叹了口气。
怀中的觅影应该是睡了过去,方才抓的很牢的手,慢慢松了下来。
易年低头看了眼,有些无奈。
心里想着这北落山还真是心大,这么重要的觅影丢了都不见来寻。
或许上京离别时,潇沐雨说着有事,可能就是要去找觅影吧。
谁能想到,阴差阳错下,这小东西竟被自己遇见了。
七夏轻手轻脚的给火炉里加了些碳,小小的亮光,无声的暖着几人。
易年的耳朵动了下。
那两个仆人,依旧在不远处守着。
没有顾清寒的允许,估计喊他们,他们也不会过来。
那便浇着吧。
通明境界,也不怕淋场雨。
想起雨,又往外看了看。
绵绵细雨成了丝,七夏也正看着,小声说道:
“这雨快停了。”
易年点了点头,开口回道:
“早就应该停了。”
“她怎么办?”
七夏指了指易年怀中安睡的觅影。
“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现在也不敢放,等明个儿找个驿站,给北落山去封信,能赶上就路上还给他们,赶不上就让他们去圣山领。”
“不打算留下吗?她虽兽性占了主导,但你那能力,是能重开她的灵智的,如果留在身边,她的能力早晚能用得上,而且北落山也不敢去圣山找你麻烦。”
七夏看着觅影,小声说着。
易年听着,笑了笑,开口问道:
“你也发现了?”
易年问的是自己发呆时候对周围之人、妖族与野兽的影响这个情况。
七夏回了声嗯,开口说道:
“我又不傻。”
“那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七夏有时候知道的很多,无意间总能解答易年的疑惑。
不过这个问题,易年有些失望。
七夏摇了摇头,回着不清楚。
没见过,也没听过。
“不过这是件好事。”
易年笑了笑,七夏说是好事,那便是好事吧。
最起码马儿开了灵智,赶路省了许多心思。
龙桃进步飞快,到了落北原也不用自己太过惦记。
七夏又开口问了下觅影。
易年摇了摇头。
“不是我的东西,不能留,有机会就还给北落山,那里才是她的家。”
七夏听着,笑了笑。
对易年这个真诚的回答很满意。
四眼妖猊之所以罕见,最重要的原因,是遇见之人的贪婪之心。
当一个人为了欲望而放弃本心的时候,那这个人就变了味道。
或者说,一只脚已经踏进了魔道。
易年若是凭借那不知怎么来的能力,想要收服这只四眼妖猊很简单。
马儿就是最好的例子,知道了自身的变化之后,对易年那是忠诚无比。
现在易年就算拿鞭子赶,它也不会离开。
妖兽虽然灵智高些,但终归是兽,大多数时候还是会遵从本能行事。
觅影被易年抓住之后很听话,有一部分威胁的原因,而另一部分,则是妖兽的本能。
她能察觉到易年身上的不同。
现在又摆出了这副样子,安静睡在易年怀中。
要知道,妖兽休息的时候,才是它最警惕的时候。
眼下这种行为,其中体现出的信任之意,根本不用说。
“那她追杀仓嘉大师的事怎么算?”
七夏知道,仓嘉是易年的朋友,很重要的朋友。
“不用算。”
医馆门口的猜测没与七夏说过,她这么问也算正常。
抱着熟睡的觅影,拉着椅子往七夏身边凑了凑,小声说着那可能的事情。
不远处的人影,美艳的脸上睫毛轻轻动了下。
随后,重新归于平静。
易年的心思都在七夏身上,没看见,也没听见。
不想说与想瞒,是有差别的。
所以知不知道,对易年来说,不重要。
又不是自己的事儿。
七夏听完易年的解释,有些惊讶,小声说了句这世界真小。
易年点着头,同意着七夏的观点。
又与七夏闲谈了几句,七夏开始点头打着瞌睡。
易年不再开口,看着七夏慢慢入睡。
净竹寺出来后,这少女睡觉的时间明显变多了。
或许,她还是累吧。
心累。
雨棚中再次安静下来,就连滴落的雨,都没了声音。
易年又往外望了望,伸出手接了下,干的。
这场雨,终于停了。
没下过晋阳的七天,也没下过上京的月余。
不过停了,总是好事。
原本漆黑的天空,出现了微微蓝意,几颗几日不见的星星,悄悄探出了头。
易年抬眼看了看,明天,应该是个好天气。
黎明时分,仓嘉睁开了眼睛。
易年把抱了半夜的觅影放在了七夏旁边的椅子上。
这次,没有继续往上爬。
躺在椅子上,流着口水,睡着。
和仓嘉示意了下,两个人出了雨棚。
并排走出了几十丈,在一处溪水旁停了下来。
溪水有些浑,下雨下的。
两人都没在意,捧着凉爽溪水洗了把脸。
草草擦过之后,易年看向仓嘉,开口问道:
“花想容头顶的印记是怎么回事?”
仓嘉听着,开口回道:
“具体是怎么回事小僧也不清楚,前些日子忽然来了一道金光,钻进了她的眉心中,那之后,就留下了那抹印记。”
“金光来自北方?”
“你怎么知道?”
仓嘉问着,有些惊讶。
见仓嘉如此反应,易年确定了心中猜测。
“因为那道金光,我很熟悉。”
之前在清风寨城楼里避雨的时候,七夏摸过花想容眉心的印记,易年也用青光探过。
那时,两人对视了一眼,都觉得十分熟悉。
熟悉,是因为见过。
花想容眉心印记散发出的气息,与净竹寺的那抹怨念散发的气息,一模一样!
当时被顾清寒手下打断了,没空儿说。
方才见仓嘉醒了,便决定把这件事与他说说。
因为阴差阳错之下,易年把那老和尚百年前的遗愿完成了。
老和尚让自己找人,自己找到了。
忽然想起,师父第一次见仓嘉的时候,说了句经传有缘人。
难道师父在那时感觉到了什么?
很有可能。
毕竟那整天看着竹园的老人,也是精通周天星衍术的。
仓嘉听见易年的话,嘴里念了句佛经。
“易兄弟,能把详细情况与小僧说说吗?花施主之所以与小僧一起回来,是因为小僧说过要帮她探明原因,她回来,为的便是她眉心印记。”
易年听着,点了点头,就算仓嘉不问,也是会与他说的。
还有,花想容把白羽山庄可能的动向分析出来,让自己提前有了提防。
不管她是突发善心还是想借刀杀人,总归是帮了自己。
仇是仇,恩是恩,不冲突。
整理了下思路,把净竹寺的所见说给了仓嘉。
没说自己与七夏的那些事,重点把那老和尚交代自己的事情说了下。
易年说完,仓嘉陷入了深思。
净竹寺的事情太过离奇,若不是亲眼所见,易年也是不信的。
小和尚有此反应,易年早就想到了。
看着皱眉思考的仓嘉,又想开口说话。
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有些事,不说也罢。
阴雨几日里的第一缕阳光照在仓嘉脸上,易年看着,一时分不出是阳光还是佛光。
许是阳光刺眼,仓嘉醒了过来。
看向易年,双手合十,没等易年反应,行了个佛礼,开口说道:
“易兄弟,不知那净竹现在何处,小僧学了人家绝学,自是要去拜上一拜,扫扫灰,敲敲钟,以表心意,还望易兄弟成全。”
早就猜到仓嘉会如此说,易年也没瞒着,把净竹寺的位置说给了仓嘉。
仓嘉听着,默默记下了位置。
没有把那宝玉钥匙给他。
一是那星空宝玉是七夏所赠,不方便借与旁人。
二是易年觉着,仓嘉与净竹寺有缘。
不光仓嘉,就连花想容,都与净竹寺有缘。
他们去找,定能找到。
而那怨念除了,净竹寺不会再困人,两人安危不用担心。
看向仓嘉,开口问道:
“能渡吗?”
“总要渡了才知道。”
“值得吗?”
“不知道,或许吧。”
“她若有放下屠刀那天,我与她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
“易兄弟好胸襟。”
易年听着,笑了笑,开口回道:
“你才是好胸襟啊。”
仓嘉也笑了笑,依旧念着那易年听不懂的佛经。
小小少年与小小和尚,站在清晨溪畔,说着不是玩笑的玩笑,同时笑着。
易年在仓嘉悟经之时苦守百日,仓嘉在易年可能遇见危险之时不远万里回来,只为带个消息。
一人一僧的情意,与这溪水差不多。
不起眼,却能一直流着。
又聊了会儿这段时间的经历,营地忽然传来了马儿叫声。
两人回去,看见觅影正骑在马儿背上,小嘴一直瞄着马儿脖子。
壮硕的马儿打转蹦着,却怎么也甩不下抓着自己鬃毛的小小身影。
其余人都被马儿叫声吵醒,抻着腰揉着眼看着热闹。
易年喊了声马儿别动,把觅影从马儿身上抓了下来,对着口水没擦干净的小女孩开口说道:
“这个不能吃,它要拉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