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宁静的雨夜,易年下午时消退的血红,再次出现在双眼之中,入体的黑气,又开始显现,平和的面容变得狰狞。
章若愚看见易年的状态,此时却没有了下午的恐惧,目光坚定的看着易年。
老人见状,来到了小愚与易年中间站定,看着随时都要发疯的易年,叹着气,手中光芒出现,做些准备。
易年如同下午时候,或是三岁那年,想要向着二人扑去。
就在易年的手距离老人还有一寸之时,老人的手掌微微抬起,看着样子像是要推开易年一般,却停了下来。
因为易年停了,双手不再前伸,而是挣扎着收回,眼中的红光露出一丝清明,声音沙哑,喊着你们快走开。
易年的样子,随时都要控制不住自己,可师父没动,师父后面的小愚也没动。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那个声音又在脑中响起。
易年大喊一声,飞快的跑到院子里,远离师父和小愚,嘴里喊着:
“你到底是谁,你给我出去”
没有回应,没有消散。
易年任由着雨水冲刷着自己的脸庞,痛苦神色更盛,脑中那声音依旧,易年感觉自己的快要裂开一般,疼痛无比。
眼中的世界变的越来越红,看着面前的一切,都觉得那么讨厌,想要尽数毁掉。
忽然脑中闪过一幅画面,是雨中自己挥刀的样子,痛苦的自言自语道:
“原来是我”
没有人回答易年,只有雨一直下着,易年一直在院中挣扎着,头脑中的一丝清醒告诉自己,不能听那声音的话。
易年盘膝坐下,又一次默念佛经,黑气涌动,想要透体而出。易年想起下午时的样子,知道如果那黑气再次出现,那自己一定又会失去控制。
这里只有师父和小愚,后果不敢想象。
努力压着那黑气,默念着佛经,从天黑,到夜深,一刻不停。
终于有片星光从空中探头,雨停了。
而易年,也停下了默念。
睁开眼睛,红意退去,起身看向师父,没等说话,只觉得头脑空虚,往旁边一栽,晕了过去。
老人走了过去,和一起跑来的章若愚把易年扶起,抬回了屋子,放在床上。
老人看着易年又恢复如初的小脸,问着章若愚:
“怕吗?”
章若愚想起易年今天两次发疯的样子,想了会儿,摇了摇头,说着不怕。
老人笑了,对着章若愚说道:
“家里还有亲戚吗?”
章若愚想着今天被杀的全村,还有自己的父母,眼泪落下,摇了摇头。
老人起身,拍了拍章若愚的肩膀,开口说道:
“一会儿我去青山镇给你找户人家,你先住在村里吧”
章若愚还在犹豫,老人接着说道:
“不是赶你走,想来的时候就来,不过得等他的病好了之后”
章若愚重复道:
“病?”
老人说着,算是吧。
和章若愚说着去西屋睡,明天起来就没事了。
章若愚照办,去了西屋。
老人出了门,没多大功夫,便回来了,坐在中厅的椅子上,看着夜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到青山里的朝阳升起时,易年醒了,小愚也醒了。
院外的五里山路,走来一对村民打扮的夫妻。
在易年不舍的目光中,带着章若愚走了。
易年问向师父,为什么小愚不能和我们一起住,师父回着,小愚害怕。
易年沉默,少时,小声的问着师父,是怕我吗?
师父摇头,说着不是。
易年又问,那怕什么?
老人看着易年,说着怕你身体里的另一个人。
易年知道,今早醒来时,昨天的一切都想了起来,包括短暂忘记的血腥杀戮。
易年不解,指着自己的头,问着师父,它是谁?
师父回道:
“它也是你,情绪愤怒后的另一个你”
易年不明白,问道,什么叫做它也是我?
师父回答:
“当你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时,它便会出来”
易年听懂了,回想起昨天看见章家村时的惨状,心中怒火中烧,而后便失去了意识,等记起时,村中再无活口。
“师父,能治吗?能把它从我脑中拿出去吗?”
易年问道。
老人想了想,摇了摇头,说道:
“它就是你,赶不走的”
“可如果我要是再次失控,万一在人多的地方,我怕他它还会出来杀人”
易年带着哭腔,对着师父说道:
“师父,如果我死了,是不是它就不会出来害人了?”
师父摇了摇头,想起那两个十几年前于青山外消散的身影,对着易年说道:
“好不容易才能活下来,就不要轻易说死。怕它出来害人,那就不要让它出来,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好好活着,总会有办法的”
易年听着,若有所思,对着师父点头,在中厅盘膝坐下。
双眼紧闭,运行体内元力。
从最开始的一个呼吸运行一个周天,到一会儿功夫后的两个周天,运行速度越来越快,易年的脸色变的红了起来。
周身闪着光芒,就在速度运行到极限的时候,易年忽然强行停止了元力的运行,就在这一快一停之间,在体内元力的摧残下,体内经脉寸寸断裂,而那初识境界的元力,也随着经脉的破损,消散于身体之中。
体内的伤势让易年一口鲜血喷出,刚才红润的小脸立刻变的苍白,整个人虚弱无比。
用了一年的才到的初识境界,在此刻跌落,经脉尽毁,元力流淌的通道在易年身体再也不见。
从此后,没了修行的可能。
易年慢慢睁开眼睛,伸手擦掉嘴角的鲜血,笑着对师父说道:
“师父,我变成个普通人,是不是就没有那么大的危害了?”
老人听见,摇了摇头,说着不知道便不再说话,转身朝着院中走去。
易年想的很简单,修行之人和普通人的差距实在太大,如果自己继续修行,尽管境界低,可是万一发疯,对普通人的伤害还是太大了。
而且自打回忆起昨天的事情之后,感觉的到失去理智以后黑气缠身时,自己的境界实力竟然提高很多,完全不是初识境界所能拥有的实力。
如果变成个普通人,舍了这一身修为,即使发疯,也不会再发生昨天屠戮马贼之事。
昨天幸好面对的是马贼,没有滥杀无辜,可以后呢?易年不敢保证,所以方才的做法,是易年能想到的最好的方法。
虽然变回了普通人,体内经脉已经崩溃,也没了修行的可能,可此时的易年却笑了,笑的很开心。
不修行就不修行,反正自己也没有太大的兴趣。
拖着疲惫的身子想要去看看师父,刚一起身,忽然感觉眼前青翠的青山变成了红色,伸出双手,同样血红,上面还附着黑气。
易年有了种不好的预感,怎么会这样呢?不是已经散去了修为,怎么这黑气还在?
趁着清醒前大声喊了句师父,只觉得眼前一黑,便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少时,易年睁开眼睛,看见的不是熟悉的青山,也不是熟悉的小院,而是一片白茫茫的世界。
周围空无一物,只有一团黑气,在朝着空中飞去,待到高空之时,狠狠撞在一堵无形的墙上,瞬间弹回地面。
随着那黑气的撞击,易年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剧痛,黑气每撞击一次,易年便疼一次。
仿佛自己与那黑气,是一个整体。
黑气不停的撞击,易年一直承受着剧痛,不知何时才会停止。
就在易年感觉自己再也挺不住,下次撞击之后一定会疼的晕过去时,听见了三个字,是师父说的。
“太玄经”
易年听见,可是此时自己经脉尽断,已没了修行的根本,师父说这是什么意思呢?
不过师父既然说了,那一定有他的道理,可此时经脉都没了,怎么办呢?
没有那么多的时间考虑,易年只得开始默念那看了很多次的太玄经,百余字很快读完,身体没有任何变化。
继续,师父说道。
易年照办,一遍又一遍,读了不知道多少遍后,易发现疼痛感似乎减轻了不少,有用。不用师父开口,继续念着。
疼痛减少,因为易年看见的那黑气,好像被一只手抓住了一般,不再继续乱撞,而是在原地挣扎,想要挣脱束缚,却始终挣脱不开。
易年想把这情况告诉师父,可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师父的声音再次传来:
“别急,你现在是心神沉入身体,发不出任何声音,你仔细回想太玄经在体内的运行路线,去按照路线行走”
易年不知道师父何意,但是听话,按照师父说的,在这白茫茫的世界,一步一步走着。
不知道走了多少次后,那黑气变大了几次,这白茫茫的世界,也跟着大了起来。
没有时间的观念,易年一步步的走着,师父没说停,自己便不会停下脚步。
可能过了一瞬,也可能过了一天,或者过了一月。
易年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师父的声音终于传来:
“天意吗?”
不是对自己说,而是自言自语。
而此时的易年感觉累了,停下脚步的瞬间,眼前归于黑暗。
感觉睡了好久,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易年睁开了眼睛,窗外的阳光明媚,有些刺眼,不过窗外的景色很熟悉。
一棵桂花树,和远处的青山。
回来了?
易年起身,师父不在,推门出去,老人正在院里喝着茶看着竹林。
小院里多了个厨房,在西边,里面有个易年觉得熟悉的身影,正在里面忙碌。
老人听见声音,回头看向易年,笑着问道:
“醒了?”
易年点头。
看着西边的厨房,昨天还没有呢,怎么修的这么快?
易年挠着头,有些茫然,伸手一抓,头发怎么变长了这么多?
就在这时,那身影也看见了易年,高兴的从厨房出来,向着易年跑来。
易年认得,是章若愚,不过就一天没见,他怎么变高了?
还没等易年想明白,章若愚伸手抓住易年,憨厚的脸上带着笑容,对着易年说道:
“你可真能睡,一觉睡了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