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安珠所料,漱玉斋那边果然是一片风平浪静,丝毫不像安珞受了什么伤的样子,安珠顿时干脆地否定了自己原本的猜想。
只是她那陈氏伤了安珞的猜想虽然荒谬,但却也是安珠能想到的唯一的可能。
如今这唯一的可能被推翻,安珠又绞尽脑汁地想了好一会儿,却也实在想不出陈氏究竟还可能做了什么。
虽然安珞心中实在想早点知道、陈氏昨晚究竟都做了什么事,可宫中嬷嬷的课程还是不能不上。
因着嬷嬷的课程是仅对她和安翡二人的单独教导,连两人的贴身丫鬟都不许陪同。
所以安珠干脆也就没再让小蝶如往常一样在课堂外等她,而是直接吩咐自己的丫鬟继续去了解一下、有没有关于陈氏的新的消息或情况,等她下课之后再来一并报给她知晓。
因着这嬷嬷教导的课程中,也包含了用餐的相关规矩,所以安珠这课一上,便直接从上午上到了申时二刻。
待到她终于从授课的院中出来,一眼便看到了等在院外的小蝶一脸焦急的模样——
“小姐!”
终于等到安珠出来,小蝶连忙迎上前来,不等安珠询问、便焦急地开口主动告诉了她自己最新打探到的情况。
“出事了,小姐!我刚打听到有人说,姨娘被押去柴房是因为、是……”
小蝶说到关键处却突然有些嗫嚅,她涨红了脸似是有些不敢说出接下来的话。
安珠见到小蝶这般顿时皱了皱眉:“是什么你倒是快说啊!她都敢做你又有什么不敢说的?快说!她究竟是做了什么?”
她说着,伸手便拧了一下小蝶的胳膊。
安珠这一下拧得可实在算不得轻,小蝶顿时痛得下意识一缩。
眼见因着自己躲闪的这一下,自家小姐面色更难看了,小蝶顿时也顾不上对听说之事的害怕了,忙咬了咬牙、压低声音又道。
“有人说姨娘是……是因为它当年害死大小姐娘亲的事被侯爷知道了!这才被关去了柴房的!”
“什么!?”
安珠听闻此言,顿时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她连忙下意识向着四周张望了一圈,好在此时除了已经走远的安翡主仆外,周围便再无别的旁人。
她重新看向小蝶,实在没忍住再次伸出手、又用力拧了她上臂内侧的软肉。
她狠声道:“你这四丫头!这是听谁说的胡话!安珞她娘都死了十几年了,怎么可能是姨娘当年害死的呢!?”
……就算真是陈氏害死的,这么多年过去,她们又早从边城回到了京中,陈氏怎么可能还会有什么把柄被人抓到?
胳膊上尖锐的疼痛使得小蝶又是控制不住地一颤,险些就要痛呼出声,可她知道若自己真叫出声来,那安珠对她就只会掐得更多、拧得更狠!因此她也只能咬着牙、再次将这一下也忍了下来。
“奴婢说的都是真得……”
她小声辩解。
“听说昨晚璇玑轩的动静闹得很大,有人说是听到了姨娘在院子里叫着先前那位逝去夫人的名字,还说什么那位夫人会死全是靠的她的手段……”
“……你说的这都是真的?”
听小蝶说的这样有鼻子有眼,安珠不由得也有些怀疑了。
难不成安珞她娘真是被陈氏害死的?而且都这么多年过去了,陈氏还是被查出来了?
想起自己之前听到的消息中,的确是说安珞昨天也去了璇玑轩。
如果昨晚真是陈氏害死安珞她娘的事情败露的话,那安珞会出现在璇玑轩,好像也就不奇怪了……
见安珠终于相信了自己的话,小蝶这才松了口气,忙又继续说道。
“还不光是这件事,奴婢还听下人们都在传,说侯爷准备送姨娘去京外的庄子上静养了……就在今夜!”
小蝶这番话,顿时让安珠再次瞪大了眼。
如果说她刚刚对陈氏被安平岳关去柴房、是因为陈氏害死安珞娘亲之事败露这件事,还只信三分。
如今再听到小蝶说,安平岳要将陈氏送去京外的庄子上,顿时就变得有五分相信了。
这送到庄子上意味着什么,安珠自然不会不知道。
她爹对安珞那个死鬼娘亲有多看重,她也向来知晓。
假使陈氏真是当年害死安珞她娘的事情被安平岳发现了,那她毫不怀疑、安平岳是一定会要了陈氏的命的!
若事实真是这样的话,那如今对她自己而言最重要的就是……
安珠仔细思索着眼下的情况,眼底闪过了一丝精光。
小蝶看着安珠沉默着思索了半晌都不说话,便也瑟缩着没有开口,但心中却实在不明白安珠的想法。
毕竟在小蝶看来,陈氏可是安珠的亲生母亲,平日里对安珠是好是坏她也是都看在眼中的。
若是她的亲娘被关、还要被送去庄子自生自灭,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活着回来,那她是无论如何都要尽力想办法救下自己娘亲的。
可是看安珠的样子,却似乎根本一点不焦急,也完全没有像她这么想……
“走!我们现在就回璇玑轩去!”
就在小蝶还在思索的时候,安珠却已先一步决定好了自己要怎么做。
听到安珠要回璇玑轩去,小蝶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问道:“小姐……我们不先去柴房看看姨娘吗?”
安珠闻言无所谓地挥了挥手:“先回璇玑轩,我要先找些东西,等找到了再去看她也一样!别那么多话!”
安珠都这样说了,小蝶自然也就不敢再开口,只得跟上安珠向着璇玑轩去了。
两刻钟后,安珠阴沉的一张脸、终究还是找到了关押陈氏的柴房。
因着侯爷并未特别吩咐过、不准人探视陈氏,是以看守陈氏的两名护院也没有阻止安珠进入柴房。
而看到自己的女儿突然出现,陈氏顿时欣喜若狂。
她也已经听说了安平岳准备送她去庄子上的消息,自然猜得到被发现是害了徐慧沁凶手的自己,若真被送去庄子上,又会是个什么样的下场。
更何况庄子那种地处偏僻、又所有人互相熟识的地方,她若真去了那儿,定然是被看得死死的,连逃都根本不会再有机会能逃!
是以她如今唯一的机会,也就只有在被送去庄子上之前逃出侯府!这样她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只是虽然陈氏想的很清楚,但光是门口这两个护院,就已经足够让她绝望。
她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真想靠自己从这两个护院眼皮底下逃脱,那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本来陈氏都已近乎要放弃了,可安珠此时的突然出现,却又让她重新看到了希望!
“珠儿!我的好珠儿!你是来救我的对吧?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为娘的!”
安珠方一进入柴房,陈氏便立刻扑了上来,紧紧抓住了她的手掌。
只是陈氏昨夜在地上那一番又摔又爬,本来很难干净得了,更别说璇玑轩的地上还有她自己亲手涂上的泥浆。
如今的陈氏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还能看的地方,一双手上也满是泥灰。
被陈氏这样的一双手抓住的瞬间,安珠顷刻间便嫌恶得头皮发麻,几乎下意识便忍不住想要尖叫。
好在她心中还记着自己是有事要找陈氏,艰难地忍了又忍,才将已经冲到喉咙的尖叫吞下。
“你受苦了……娘!”
她强忍着挣掉陈氏双手的冲动,向她扯了扯嘴角。
其实若放在平时,只凭安珠眼下对自己的这个称呼,陈氏就能根据自己对安珠的了解,意识到这其中的不对。
但此时,陈氏在接连经历了三日安珞带来的精神折磨后,又因为杀害徐慧沁一事的败露而惶恐不安到了现在。
眼下她实在没有什么多余的精力,再去注意这些称呼上的细节,见安珠一副要笑不笑的样子,还真以为女儿这是心疼自己,所以强颜欢笑给她看。
“不苦,不苦……只要你来了娘就不苦了!”
陈氏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擦了擦湿润的眼角。
安珠眼看着陈氏脸上和手上的灰泥、在泪水的沾染下混合到一起,划出长长的一道黑痕,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在抑制不住地发痒。
陈氏丝毫没有注意到安珠的异样,还在继续说道。
“珠儿!你爹那个负心薄幸的,已经定好要将娘送到京外的庄子上去!天一黑就要押着我出发了!真到了庄子上,娘可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你一定要帮娘亲,想办法引开外面那两个人帮我逃出去啊!我不能去庄子上的!”
“嗯、嗯……好。”
安珠嘴上胡乱答应着陈氏的求救,心中对她的话却是嗤之以鼻。
这府中的护院都是她爹从军营中带回来的亲兵,除了她爹本人外、大概也就还能听听安珞那女人的话。
现在陈氏竟然还让她去想办法将那两人引开?她又能有什么办法!?
不过安珠本就不是真为了要救陈氏出去而来的,因此只在心中暗暗讥讽了两句,便将此事放下。
眼见陈氏直到此时还在磨磨唧唧、对要自己救她的那些话来回来去地说个没完,安珠不免也有些不耐烦了。
不等陈氏再说下去,她干脆直接开口,打断了陈氏的话——
“你究竟是因为什么才被关来这儿的?”
安珠看着陈氏径直问道。
“你究竟是因为什么,才会这般彻底地惹恼了我爹,甚至让他决定要将你送去庄上?”
虽然心中已隐隐有了些猜测,但陈氏以后究竟还有没有翻身的机会、毕竟事关她一会儿的态度,是以安珠还是耐下心来,想要再确认一下、陈氏究竟做了什么。
突然被安珠问及此事,陈氏原本反复求救的话语顿时一滞。
她下意识抬头望了安珠一眼,见安珠直直地盯着她,瞬间又是一顿,神情也变得有些讪讪,就连原本拉着安珠的手都放开了。
“也……没什么……都是安珞那贱丫头搞出来的事情,你爹有多偏疼她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不因此就恼上我了……”她喃喃道。
终于收回了被陈氏抓着的手,安珠忙掏出了自己的手帕
“安珞?她做什么了?”
安珠仔细仔细擦拭着手上沾染的泥灰,眼底不由得浮现出些许嫌恶,面上却还是佯装出一副关心的神情继续发问。
“爹虽然偏疼她,可也不是个不讲理的呀,这么多年他可连禁足都没禁足过你几回,又怎么会突然间定下这么严重的责罚,甚至要将你送到庄子上去?”
安珠这连番的追问,让陈氏也着实有些不自在,她控制不住地想起昨晚发生的那些事,只觉那些疼痛和窒息似乎还残留在自己身上一般。
她猛地深吸了两口气,胡乱伸手挥了挥。
“我怎么知道他们怎么会突然就查起……突然这般!安珞那贱丫头有多受宠你难道不该比我更清楚一些?说不准就是因为你之前想害安珞那丫头、又抢了她的姻缘,你爹迁怒于我才会要将我送去庄子上面!”
陈氏说到此处,又重新转过头来看向安珠。
“说白了为娘这也是受你牵连!就为这个你也得救我出去、不能不管!”
陈氏这一片避重就轻,颠倒黑白的话,简直要把安珠气笑了。
她本也不是个好脾气的,能与陈氏虚与委蛇了这好一会也已经是极限。
眼见陈氏东扯西扯就是不说自己做了什么,她干脆直接将自己听到的那猜测说了出来——
“呵,是吗?这么说你被关在这儿,倒还反是要来赖我了?”
安珠斜睨向陈氏,一声讥笑。
“可我怎么听说,你被关在这儿,是因为昨晚你被爹发现、当年是你害死了安珞那死鬼娘亲?也是因为这件事,爹才要将你送到京外的庄子上面?”
安珠自开口时,就一直在仔细观察着陈氏的神情。
而随着她这一番话说出口,安珠只见陈氏整个人一震,猛然睁大了眼,那目光凶狠之中又带着些惶恐,外厉内荏地向她瞪来。
——不必再多说什么,安珠已经知道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