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心是会变的,江渡从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后,便已做好最后的打算。
让江枫来到南疆,确实是对她最大的保护。
可这保护能持续多久?这些人又能替自己照顾她多久?
所以,江渡临行前便将这四个好兄弟叫到面前,将所有的问题都摆到了明面上。
真要走到那一步,江枫也能活。
至于活得好不好,便不知道了。
“江枫不像修远,也不是修远。”庄景松咬着牙一字一句道:“如果没有他,修远便不会受朝廷掣肘。”
“可是没有这个孩子,就不会有如今的江家军。”裴青说完便转身离去。
没有江枫在京中做人质,顺康帝又如何放心江渡在南疆,将原本只有三十万的江家军扩充到八十万?
庄景松如何不明白?可他只是咽不下这口气罢了。
……
黑水城,江枫的到来,并未受到黑水城将士们的欢迎。
他们自是知晓江枫的身份,可那又如何?江枫又不是江渡。
他们并不认为江枫这个自小长在京中,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少爷能吃得了这打仗的苦。
也别说虎父无犬子。
这虎父无犬子的前提是,孩子是由孩子他爹亲自教养的。
而江枫这个自小被皇帝养大的孩子,谁知道是个什么底?
好在有李广庭在,场面才没那么难看。
但是,有好多人背着江枫找李广庭,明里暗里责备他怎么就把江枫给带来了。
也有劝李广庭赶紧把江枫这个娇少爷赶紧带走,可别让江渡的唯一的苗苗折在这里。
听着这些人的七嘴八舌,李广庭欲言又止。
这些人没和江枫相处过,并不知道江枫并不如表面看起来那么……人畜无害。
这话当着自己的面说说就行,可别捅到江枫耳朵里。
这些人见李广庭欲言又止,便没好气::“有话就说,吞吐吐吐什么毛病?”
“……看人不能看表面,王爷他不是那种不学无术的二世祖。”
众人一听,纷纷嚷嚷李广庭是被灌迷魂汤了。
李广庭:“……”
“唉——谁让老王爷只有这么一个子嗣呢?事到如今……说什么都为时已晚。”有人感叹。
众人沉默。
是啊,如今说什么都晚了。老王爷已死,江家军的主帅也只能是这个孩子了。
“不是,你去跟王爷说,让他放心,黑水城我们一定能守好,让他赶紧回郦城。”
“王爷说,这场仗我们不是守城,而是进攻。”李广庭眼也不抬的说:“能否快速进攻,就看黑水城这一战的打法了。”
“王爷真这么说?”有人捋着胡子若有所思。
李广庭不欲多说:“王爷是主帅,王爷的命令是军令。军令如山,我不希望看到诸位做出违抗军令的事来。”
他转身走人,但没走两步便又退了回来:“王爷并没有看起来那般好相与,心思也没有看起来那么简单。还望诸位谨言慎行。”
言尽于此,希望这些人能够明白。
江枫的营帐中,龙战盘腿坐在江枫的面前,笑意盈盈地看着江枫。
“你出去一趟是遇到什么高兴事儿了?”江枫头也不抬地问他。
暖竹见江枫杯中的茶水已见底,便又为她倒了一杯。
“我刚才看见李将军被一群人围住了。”龙战颇为兴奋地等着江枫问下文。
奈何江枫并不感兴趣,根本就没有问下文的打算。
龙战见状,颇感无趣:“那些人劝李将军赶紧带你回郦城,别把江渡唯一的子嗣折在这里。”
“嗯。”江枫终于舍得抬头了:“他们不是担心我折在这里,他们是看不上我。”
“王爷。”暖竹皱眉:“他们这般对您很不利。”
“那又如何?”江枫目光幽幽:“事已至此,就算他们再看不上我,也得按照军令行事。除非……他们能无视宁国兵马,转头一起对付我。”
这宁国都快兵临城下了,他们若不专心应敌,反过来对付江枫,那王朝怕是离亡国不远了。
想来,朝廷是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可黑水河这一战并不好打。”暖竹的眼中有着担忧。
“不好打也得打。”江枫语气冷淡:“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这一战若不打,我便无法将江家军握在手里。”
江家军她可以不要,但不能是要不起。
“王爷。”暖竹沉默了一下,走到案前与江枫面对面:“我想,与您一同上战场。”
江枫抬眸看她,等她继续说下去。
暖竹看着江枫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女儿家亦能有担当。”
“战场不是江湖,它比江湖更凶险。”龙战好心提醒。
暖竹没有理会龙战,她固执地看着江枫。
江枫垂下眼眸:“好。”
暖竹笑了:“必不叫您失望。”
江枫勾了勾唇没有说话。
……
斥候来报,宁国兵马已至瑞亭,以他们的行军路线,只需两日便可抵达黑河夹道。
只要过了黑河夹道,只需半日便可抵达黑水城下。
“黑河夹道……”江枫云淡风轻地说:“黑河夹道,两边山势险峻,时常有落石滚下,是个伏击的好地方。”
所以,江枫直接让人用轰天雷炸山,堵住黑河夹道的路,逼宁国兵马改道去玉峰山天险。
又让人带兵夜里走水路,绕道去宁国坞口,等宁国的兵马进入玉峰山天险,那些去坞口的士兵便会潜入坞口,开杀。
坞口是一座水城,易攻难守,所以宁国才想着先打黑水城,以防江家军去偷袭坞口。
可他们没想到,江枫给他们来了个声东击西。
黑水城,会守,但坞口也要拿下!
江枫立于玉屏山的一处山崖边,冷眼望着被巨石砸中的宁国士兵们,看着他们血肉模糊,看着他们跌入湍急的江水之中。
站在他身侧的龙战,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战争的残忍。
与这些比起来,江湖仇杀造成的场面,不值一提。
“王爷。”李广庭来到江枫的身后:“该回去了,斥候来报,我们的人已抵达坞口。”
“沿途可顺利?”江枫问道。
“一切皆如王爷所料。”李广庭想着江枫跟着裴青学了两天,算是学坏了。
什么阴招损招都能想的出来。
二百桶桶火油照着坞口的江面倒下去,一旦着火,坞口便是一座人间炼狱啊。
“您觉得我残忍?”江枫侧头看着李广庭。
李广庭哈哈一笑:“怎么会?他们当年屠城的时候,也没觉得他们自己残忍啊。”
当年宁国屠城一事,是江家军心中永远的恨。
江枫勾了勾唇:“回去吧。”
……
京中,南疆捷报八百里加急送入宫中。
长孙元嘉看着捷报,缓缓吐了口气。
很好,江枫还是那个江枫。
他去了紫宸殿,将那封捷报呈给顺康帝。
顺康帝看了一眼:“江渡的孩子,本该如此。”
“打赢了一仗,您不高兴吗?”长孙元嘉问顺康帝。
顺康帝只是道:“你写信告诉江枫,不要冒进,防人之心不可无。”
“是啊,是该提醒一下。”长孙元嘉知晓顺康帝的意思。
江枫的部署不会有错,但就怕人出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