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本就不大,乌泱泱塞了一堆人,叶澜依稳住心神,扒开人群往里走。
年世兰双手撑着,坐在床头,本就是刚来此处,一睁眼便瞧见一屋子陌生面孔,着实吓人。
见叶澜依过来,她问道:“你安排的?”
叶澜依摇头,“奴婢也不清楚。”
领头穿着湖蓝衫子的丫鬟,双手放在腰际,恭恭敬敬行了一礼,道:“回夫人的话,奴婢们是奉命来伺候夫人的。”
夫人?
这称呼不像是宫里的。
莫非是哥哥?
不对啊,哥哥早出京了。
年世兰伸手将站在床前、满身戒备的叶澜依,拉开些,“谁让你们来的?”
“是我。”
霍青云顾着规矩,没有进去,只站在门口回话。
今早他将这边安顿好之后,瞧着这里没人伺候,立刻命人将自家别院里的丫鬟接过来。
怕泄露年世兰身份带来祸事,只含糊说这是重要人物的夫人,暂居于此。
“不是同你们说过,不要打扰主子休息吗?”
“少爷恕罪,夫人醒了,唤人进来梳洗,奴婢们便进来了。”湖蓝衫子回禀完,又朝年世兰跪下去,“是奴婢不懂礼数,惊了夫人,还请夫人责罚。”
“罢了,也是本、我的错。”
年世兰醒来习惯性唤了声颂芝,便叫外头知道自己醒了,自觉进来伺候。
洗漱用膳后,年世兰到了院子里,八个婢女寸步不离跟着,排场一点不比皇贵妃小。
院子里外守着侍卫,不远处竟临时搭了个哨楼。
比皇宫还没有自由。
出宫出了个寂寞。
年世兰有意让这些人退下,霍青云不同意。
他说皇帝让他护送娘娘,便是要让自己护佑娘娘周全,倘若有半点闪失,他全族脑袋都保不住。
“除非有皇上的手谕,否则微臣实在为难。”
呵,皇上手谕?
他这不是故意为难自己么?
难不成自己现在回宫去向皇上请旨?
年世兰:“霍青云,你别忘了当初是谁提拔你上来的?”
“娘娘和年大人对微臣有大恩,微臣没齿难忘,娘娘有任何吩咐,微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霍青云顿了顿,迟疑道:“但是此事,关乎微臣全家性命,娘娘也知道天威难测、伴君如伴虎,还请娘娘体恤微臣。”
他这话倒也不假,皇帝虽未明说让他守护年世兰、也没追过来,但若皇帝回过神来要见年世兰,而自己交不出。
那皇帝必定会将所有火气撒到自己头上。
年世兰一甩帕子,转过身去,愤愤道:“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本宫还敢指望他赴汤蹈火?他不把本宫推入火坑便是万幸!”
叶澜依连连附和。
刚进门,就听到霍青云在后头吩咐,“都给我打起精神来,夫人有半点闪失,仔细你们的小命!”
年世兰一个趔趄:霍少爷还真是宫里宫外两副面孔啊!
午后,年世兰想出去遛一遛赤焰,结果她左脚才跨出门,便瞧见院子里又多了一批守卫,说是要随夫人一同出去的。
她立时兴致全无,脚步撤回,索性去睡觉。
迷迷糊糊间,觉得湿漉漉的,好像有什么在啃自己的脸。
年世兰眯缝着眼睛瞧了一眼,竟然瞧见自己的宝贝小福沛,双手即刻将孩子抱紧。
他那胖嘟嘟的小脸又贴到年世兰的脸上,在她耳边糯糯喊着“额娘”,小爪子紧紧搂着娘亲。
她忍不住亲了亲这奶香的小团子。
忽而大脑清醒过来:福沛?
福沛!!!
福沛怎么会在这里?
年世兰睁开眼,看到床边坐着的人,见鬼一般,弹坐起来,低声惊呼。
若不是福沛在怀里高兴地直蹦,她必得怀疑是梦。
“皇、皇上?”
“看样子你也并不喜欢宫外的生活。”
皇帝只是觉得年世兰见了自己,并没有喜出望外,有些失落,但看她本能地疼爱孩子,也明白她心里也是万般不舍。
他将福沛抱过去,递给颂芝。
苏培盛眼明心亮,让所有人出去,并且将门关上。
年世兰有心下床,被皇帝拦住,“去哪儿?”
“我……”年世兰瞧着他在解腰带,觉得情况不太妙,“皇上这是要做什么?”
“累了,想睡会儿。”
年世兰往旁边挪了挪,“我给皇上腾地儿。”
“我?”皇帝并不让她离开,只玩味重复,他倒不觉得年世兰的自称不分尊卑,只是……“一夜功夫,便不称臣妾了?”
“皇贵妃已经死了。”
皇帝扣着她的肩膀,将她按到床上,顺便往里一挤,三指拽着被子,轻易将她盖住,双手一箍,她便连动弹的余地也没有。
“我是准你出宫,又不是休妻,皇贵妃已死,年世兰仍是我夫人。”
年世兰有些哭笑不得,“皇上这是做什么?昨夜说恩断义绝,今日忽然唱这一出,又是为哪般?”
皇帝当没听到,“你昨日不是说,‘他日有缘再相见,世兰定敬皇上三杯薄酒,以谢君情’?你我之间情深缘厚,‘他日’这便就到了。”
年世兰:“……”
她单知道皇帝有些个无赖,但没想到这般无赖。
皇帝自将脸凑到她唇下,又觉不满足,道:“你就不能像对福沛一样,对我?”
“我已经好些天没好好睡一觉了。”
他握着她的手,放到自己脖颈后,又往她怀里凑了凑,只恨不能骨血融为一体,再也不分开。
“你昨夜说不会爱上皇帝,那便不要把我当成皇帝,只当我是你的夫君。”
他是真不把自己当皇帝,可怜兮兮道:“你哄哄我吧,像哄福沛一样,我想睡会儿,好不好?”
年世兰哼着摇篮曲,手轻轻拍着他的背,耳听着他呼吸匀称,便寻机想要松开。
谁知还没来得及扒开他的手,脖子先被咬了。
“嘶啊!”
算了,她放弃挣扎。
冬日昼短,皇帝一觉便到了日落,睡醒时惊觉自己方才睡熟,睁开眼下意识寻年世兰。
昏黄的夕阳斜照,她仍在自己怀中,皇帝一颗心又落了下来。
瞧她仍睡着,忍不住亲了亲,她的额头、她的鼻梁。
像品尝着人间至味,寸寸啮着她的唇。
皇帝来时,便示意霍青云将叶澜依强行带走。
此刻苏培盛守着门,他很是为难。
是该用膳的时辰了,可听着里头传出来的声音,想来……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不仅出不来,只怕今晚皇上也不会回去了。
掌灯后,皇帝和年世兰从里头出来,用过晚膳,却并不留下,连夜要走。
说是五日不朝,该回去处理政务。
倒是符合他的性子。
皇帝一个字也没提让她再回宫的事情,只是临走将福沛也一并带走了。
年下国事繁忙,往年到了年底,皇帝大半个月不进后宫也是有的,这回别院离皇宫也不近,皇帝隔三差五便带着福沛来一回,待个半日便走,照例是不过夜。
哪怕福沛哭成个泪人儿,皇帝也不松口。
叶澜依琢磨着:“娘娘,皇上这是不是在拿小阿哥吊着您?”
谁说不是呢?
先前在宫里,好不容易让福沛没那么黏自己,皇帝让霍青云将自己困在这里,又隔三差五拿儿子来诱惑自己,搞得现在他们父子不在,自己满脑子都是他们爷俩。
甚至开始盼望他过来。
年世兰再次感觉,这宫出了个寂寞。
着实卑鄙。
小年那晚,她主动提出回京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