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人已逝,不必再提。”
纯元已是过去,皇帝不想再看到任何跟纯元沾边的东西,包括各种“宛”。
他道:“乌拉那拉氏的家世摆在那里,入宫必得是个贵人,封号便择……雯吧,其他你看着办。”
话音刚落,皇帝又忍不住补充一句,“不必选秀入宫,我在太后面前说的都是真心话。”
“什么……真心话?”
皇帝坦诚道:“朝政事务繁忙,我不愿将精力花费在儿女之事上,即便是有,为你一个费心,便也够了。”
他这突如其来的告白,叫年世兰措手不及,“皇上今夜并未喝酒,何故如此?”
皇帝紧紧抱着她,微不可察叹了口气,“你就当今夜月色太过温柔。”
这句话如同投入湖心的石子,将年世兰的心搅得七零八落。
也不过一瞬,年世兰又稳住自己,她努力将话题绕回去:
“以名为号,皇上是不是太过敷衍了?”
皇帝是个有主见的人,并不被年世兰牵着鼻子走,“世兰,我将雯若收进后宫,并非因为纯元,你莫要多心。”
年羹尧而今无实权,且退意明显,允祥抱恙,朝廷内外,无有能与隆科多抗衡之人,佟佳氏渐有一家独大之势,皇帝打算用乌拉那拉雯若这步棋,动一动隆科多。
事涉朝政,盘根错节,皇帝有诸多不便明说之处。
他担心日后会有委屈她的地方,忍不住道:“总之,你要相信我。”
年世兰不敢说与皇帝心意相通,可是同床共枕多年,她多少还是了解皇帝的。
今日所发生的,对皇帝来说,都是小事,能让皇帝忧心不已的除了朝政,便只有一人。
过隆宗门,入月华门,年世兰望着前头的养心殿垂花门,道:
“皇上,今年天儿热,宫里阿哥公主年纪都小,咱们早些去圆明园吧。”
她停下脚步,补充道:“就定在下月初五,如何?”
“你想去咱们早些过去便是。”
“臣妾近来医术小有所成,今非昔比,自信不输太医院任何一人。”
“哦?”
年世兰勾着皇帝的腰带,娇俏抬眸,道:“所以,皇上愿意让臣妾为皇上分忧吗?”
皇帝喜欢她放肆自信的模样,他满面春风道:“说吧,我洗耳恭听。”
“听哥哥说,十三爷当年是为皇上,忤逆先皇被囚禁,而后落下病根,皇上登基之后,他夙兴夜寐、衣不解带,而今缠绵病榻,未必没有操劳过度的缘故,皇上对十三爷,除去兄弟之情,也有愧疚之意。”
“哥哥每每提及,亦是忧心焦急,只盼不能替怡亲王生病受苦。”
伴君如伴虎,帝心不可猜,年世兰始终相信,若是皇帝若要杀哥哥,怡亲王将是这天底下唯一能保住哥哥的人物,她脑子里有怡亲王诊治脉案,也有系统的治疗方案。
她大着胆子道:“臣妾想请皇上旨意,为十三爷诊脉。”
“你?”皇帝对她的医术存疑,“太医院的太医都没法子。”
“既无他法。”年世兰抱着皇帝,“皇上不若信臣妾一回,去圆明园,在皇上看得见的地方诊治,皇上若不放心,便叫温太医随侍在侧。”
去圆明园不仅方便替怡亲王诊治,也能亲自将那满身反骨的叶澜依带过去。
省得她在宫里给自己惹事。
年世兰轻快道:“只要能为皇上解忧,便是叫臣妾以命换命,臣妾也愿意。”
皇帝动容,眸光比月光还要温柔,他亲一亲年世兰的额头,又将她拥在怀中,“又说胡话!难不成允祥生病我担心,你身子不适,我就能放心?”
年世兰还记着叶澜依,她松开皇帝道:“时辰不早了,皇上早些回养心殿歇息吧,臣妾先回去了。”
皇帝哪肯松开她?
“你方才还说要为我分忧,现下却想要走,哪有这样的事?”
四下无人,皇帝也不顾规矩,抱着她一番亲昵,又觉不满意,忽然打横将她抱起,“你既知我昨夜酒意未消,便没有放你回去的道理。”
天上星子闪烁,华光透过琉璃窗,落在榻下。
明黄与胭脂色衣裳纠缠在一起,被星光照亮。
风轮大抵是连着转了两日的缘故,今夜齿轮相合时,格外敏感,每摇一下,都有声音吱呀传出。
单音节的吟唱,叫人心潮澎湃。
夫妻只做夫妻爱做的事情。
……
入宫不过两日时间,乌拉那拉雯若今日便没了昨日的神采。
足见这紫禁城的风水,不太养人。
皇后只看她的脸色,便知道她今日备受打击:小丫头还是把后宫、把皇帝想得太简单了。
听说年羹尧殴打赫图的事情,皇后心里倒是生出一计来。
从景仁宫出来,过长街,乌拉那拉雯若瞧见皇帝的仪仗。
吉悦被她遣去办一桩重要的事情,现下只有她一个人,乌拉那拉雯若熄灭了手中的灯笼,往月华门走去。
谁知还没迈过门槛,远远便瞧见皇帝抱着年世兰,二人就在垂花门旁你侬我侬,奴才们低着头,被他们视作无物。
乌拉那拉雯若一个未出阁的大家闺秀,从未瞧过这样亲密生动的画面,大脑不受控制地发散思维:
皇帝昨夜也曾这样抱着自己、相拥而吻、撕扯衣裳……
想到深处,脸红发烫。
夜风送来些听不清、却能让人浮想联翩的低语。
乌拉那拉雯若虽不记得昨夜事,但是现下靠脑补完成所有情节。
她想起皇后说年世兰,惯会使些手腕伎俩勾引皇帝,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心下啐道:好个不要脸的皇贵妃。
见皇帝抱着年世兰回了养心殿,她又暗自神伤:论年轻美貌、论家世才学,自己哪一点不比年世兰强?
何以皇上宠幸自己次日便厌了倦了?
乌拉那拉雯若倍觉受挫,她提着灭掉的灯笼前行,过隆宗门时,忽然有个人影蹿到她身旁。
她吓了一大跳,手里的灯笼也掉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