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将率直,嘲讽的话也是毫不拐弯抹角。
赫图道:“有的人不过是担个太保虚名,还当自己是大将军呢?”
又说什么“前朝后宫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之类的话,暗指年世兰的皇贵妃之位难保,也是早晚的事情。
年羹尧这个暴脾气,哪里忍得了这阴阳怪气?
他不顾朝服在身,一把抓起赫图的衣领,当即就要对赫图动手。
同为武将,赫图比起年羹尧可就虚得多了,年羹尧三拳两脚下去,赫图没有半年,绝对是下不来床。
可他要面子,这才散朝,朝臣都在,他不信年羹尧敢当众动手。
“年羹尧,你敢打我?这里是皇宫!我可是朝廷命官!”
“朝廷命官?”年羹尧就没在怕的,“老子打的就是朝廷命官!”
他一拳下去,赫图口鼻喷出血来,整个人倒下去。
“还皇宫?老子打你就打你,还要挑地方不成?”
“年羹尧!”
赫图没了面子,从地上爬起来,大有一股跟年羹尧拼了的冲动,手刚抓住年羹尧的衣裳,苏培盛的声音就传来了:
“且慢——二位大人住手——”
苏培盛挥着拂尘,连走带跑赶过来。
赫图心知打不过,准备向御前的人告状,自己的女儿已然得宠,自己将居要职,年羹尧动手犯错在先,皇帝还能不护着自己?
苏培盛眼神左右一扫,打断赫图的话,道:“大人!二位大人,这里是皇宫大内,不是校场,要比划拳脚,也不能在这里比划呀!”
赫图内心无比惊讶:什么比划拳脚,自己明明在挨打!
“赫图大人还不快松开?”苏培盛看了眼太和门方向,“被皇上知道,可如何是好?”
他压低声音,在赫图耳边道:“赫图大人不顾自己,也不顾雯若格格了吗?”
赫图舌头抵着自己摇摇欲坠的牙,不甘心地松了手。
苏培盛又一瞧,年羹尧还抓着赫图:“年大人!”
年羹尧不情不愿松了手,恶狠狠盯着赫图,眼里尽是:来日方长,咱们走着瞧!
他松手的力度不小,赫图往后退了两步,被人扶住,自气呼呼哼了两声,以示不满。
旁边的朝臣忙打圆场:“苏公公着急过来,可是皇上有吩咐?”
“皇上惦记着年大人的足疾,之前特意吩咐太医院秘制的药物,让奴才交给年大人使用。”
苏培盛这话便是在告诉诸位臣子,年羹尧虽无要职,然皇帝心中记挂,军功仍在,在皇帝心中的地位还是无人能及的。
赫图瞧了眼药瓶,拂袖而去。
苏培盛又小声提醒道:“皇宫大内,天子脚下,言官们都瞧着,皇上行事尚且要深思熟虑,年大人若是被人抓了任何把柄,只怕皇贵妃娘娘在宫内也不能安心啊。”
年羹尧收了药,朝着太和门方向拱了拱手,说了谢恩的话。
想起今早朝臣的议论,忍不住问了句:“皇贵妃娘娘在宫中如何?”
“年大人放心,皇贵妃娘娘凤仪万千、宠冠六宫,从前无人能及,往后亦是。”
苏培盛看着年羹尧,点了点头,年羹尧若有所思,勉强相信。
养心殿那边,皇帝正同张廷玉议事,对于启用赫图为仓场侍郎一事,张廷玉也觉不妥。
“赫图为人轻浮、胸无点墨,皇上如此委以重任,只怕让人觉得皇上您任人唯亲。”
皇帝自有皇帝的打算,有些话现在还不好明说,却又不愿寒了忠臣之心:
“朕即位以来,朝廷之上、近亲大臣之中,只对你未有半分离心,朕之内心,你当是大臣中第一宣力者,朕与你义固君臣、情同密友,而今允祥抱恙,朝臣之事,朕目之不及之处,唯望你替朕看顾。”
张廷玉受宠若惊,再三惶恐,说了些忠心竭力的话,见皇帝面有疲倦,也不敢多留,叮嘱皇帝保重龙体,便退下了。
苏培盛入内,瞧着皇帝正闭目养神,并未立即开口。
皇帝问道:“东西给他了?”
苏培盛连连哈腰,恭维道:“是,皇上料事如神,奴才晚到一步,已经打起来了。”
“皇贵妃处处为他考虑,他倒是时时不考虑皇贵妃的处境。”皇帝叹了口气,“也是个不省心的。”
“好在赫图大人顾忌着雯若格格,吃了闷亏,也不敢多计较。”
皇帝浅笑一声,“所以说乌拉那拉雯若进宫,也不是全无好处。”
苏培盛连声称是,“奴才方才进来,瞧见寿康宫的春茂来了,想请皇上过去用膳。”
用膳?
午膳还是晚膳?
皇帝没有反应。
苏培盛又道:“春茂走后,翊坤宫的周宁海也来了。”
皇帝想起昨夜,嘴角浮起一抹笑意,“皇贵妃起了?”
“周宁海说是娘娘身子不适,今日怕是不能侍奉圣驾。”
皇帝对这个回答很是满意,“她便是为这个特意遣人来的?”
苏培盛将手里的册子递给皇上,小心翼翼道:“户部选了几位大臣家的千金,皇贵妃娘娘瞧过名单,一一拟了位份,特意送来请皇上过目。”
她怎么又端起这份贤惠来了?
皇帝啧了一声:想是昨日教训不够。
苏培盛瞧出皇帝的不满,拿着分寸道:“娘娘今早取消了众位小主请安,不过听说早膳过后,雯若格格去过翊坤宫,出来时,她的婢女满脸红肿,想是受了罚。”
受罚?
此时世兰若是落了什么把柄,怕是太后那边不会轻易放过。
皇帝略显紧张道:“可知是为何事?”
“似乎是婢女不懂规矩,冲撞了娘娘。”
皇帝松了口气,“乌拉那拉氏想要进宫,身边的婢女不懂事怎么能行?皇贵妃不畏非议,恪尽职守,处置得宜,该赏。”
话虽如此,这偏袒是不是太过明显了?
“那……雯若格格呢?”
苏培盛提醒道:“昨夜按照皇上吩咐,留了落红、点了安神香,格格一夜好睡,现下连太后都以为皇上宠幸了格格,皇上若不愿挑明,是不是也该给格格一个名分?”
“名分?”
皇帝随手翻开那本册子,第一个便是乌拉那拉雯若,“琬贵人?”
他手指敲在桌上,连着念了三遍,眉头越来越紧。
“皇贵妃今日还真是好精神,又是见人、又是教规矩,还能殚精竭虑拟出这样的封号来,偏不能侍驾?”
“苏培盛,备轿——”
“嗻。”苏培盛打了个千儿,又有些拿不准主意:“皇上是去寿康宫,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