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灵借萨满之口询问:“尔等唤吾何事?”
扎列立刻回答:“大清国皇贵妃年氏有疾,惊动祖先查看。”
接着萨满再次击鼓吟唱,口中逐一恭请诸神,探寻年世兰冲犯哪位神灵。
按照一般流程,问到某一位神明,病患浑身颤抖,则说明是冲撞了该神明,便可进行下一步。
可年世兰毕竟没病装病。
她想知道诸天神魔一一问候完,自己还是没有反应,萨满法师和皇后她们该怎么办?
直接给自己判“死刑”?
还是就这么放过自己?
于是她一动不动。
在年世兰以为法师无法收场时,萨满跟中邪一般,起跳吟唱,俶尔吐了口血,继而毫无征兆倒地。
殿中的氛围本就可怖,隔着纱屏影影绰绰,冯若昭和沈眉庄被这阵仗吓了一跳,异口同声叫唤一声。
声音才出口,低头看向皇帝,又忙忍住,两人双手不由自主握住在一起,紧紧靠着壮胆。
倒地的萨满浑身抽搐说了几句含糊不清的话,忽然又醒转过来,他像是受到莫大惊吓,连忙来到纱屏前,他双手合抱,深鞠一躬,口齿清晰道:
“皇上恕罪,奴才问神方知,皇贵妃娘娘非是犯冲,而是……而是……”
「而是」了半天不见下文,皇帝有些恼。
只是出于对神明的敬意,皇帝没有当即发火,他忍着怒意问道:“而是什么?”
“而是被恶灵抢夺了魂魄。”萨满法师再鞠一躬,“现在的皇贵妃娘娘不是真正的皇贵妃娘娘!”
天象和神意不谋而合。
殿中忽然喷起一团火,皇帝微惊,“什么?”
“一派胡言!”沈眉庄虽害怕,仍壮着胆子道:“皇贵妃分明只是吃错了东西,如何便是被夺了魂魄?”
“煦嫔,你可小声些,这可是法师!”齐妃无比敬畏道:“法师面前,岂由你放肆?!”
齐月宾幽幽道:“臣妾想起宫中传言,说三年前长星袭月,不知与此可有关联?”
“三年前的事情岂可作数?”沈眉庄看向齐月宾,“若皇贵妃娘娘三年前就有问题,何至于今日才晕倒?”
萨满法师回道:“那是因为皇贵妃年氏天生飞凤命格,大贵之相,非寻常俗灵能够掌控,故而恶灵她侵占三年,反倒落得被命格反噬,晕倒只是早晚的事情。”
皇后惊讶道:“法师的意思,皇贵妃再也……”
她刻意看了眼皇帝,忙又道:“本宫记得萨满法师能够招魂疗愈,法师能否……”
“非吾不肯,只是若三年前行此举或可有效,如今娘娘仙魄不知去往何处,再想要召回,怕是艰难。”
皇后恳求道:“再艰难,也请法师尽力一试。”
年世兰听到那萨满法师说「就算耗尽毕生修为也会尽力一试」时,有些嗤之以鼻——
说得还真像那么回事儿。
跳神仪式重新开始,鼓点愈发密集,将人的心跳带动加快,腰铃声有些刺耳。
法师们转着圈的跳动,身前身后的铜镜反着光。
嘈杂的声音,仿佛在人脑袋上上了紧箍咒,年世兰忽然感觉周身像是被什么束控,她试图睁开眼,却发现眼皮像被粘住,完全抬不起。
隔着眼皮,她看到光影交错。
接着光影里有了画面,一帧接一帧,影像交错,全是生平各种记忆。
又是这种洪水没顶的感觉,灵魂仿佛再次要被吞噬。
恐惧袭来。
年世兰拼命冲破桎梏,猛然睁眼——
没有鼓声、没有吟唱。
殿中的烛火没有摇晃。
帐顶角边挂着的福袋纹丝不动。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躺回床上来的。
萨满法师和法事像是一场梦。
耳畔一直有个声音在回荡,她侧脸看去,眼睛有点花,只看到一只手逐渐放大,她吓得一个仰卧起坐,按着床榻连退两步。
身体触到冰冷的墙壁,意识方才有一丝清明。
年世兰看清是皇帝,即刻扑过去,“皇上!”
她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下意识道:“我是世兰,皇上,我是世兰!”
好像不说这句话,自己就会被判死刑一般。
皇帝将她紧紧抱着,“我知道,我知道。”
次日皇帝去上朝,年世兰召来颂芝和吟香,问起昨夜的事情。
她有种醉酒断片的感觉,昨晚后续的事情,一点也想不起来。
颂芝和吟香先是一阵沉默,而后告诉年世兰,昨晚第二次法事中,萨满法师做法,问了她许多问题。
你是谁?
你从哪里来?
为何要抢占皇贵妃的身体?
凡此种种,倒不是什么隐秘之事,但都是围绕年世兰的身份。
年世兰脑子里还有阿兰的记忆,她不知道昨晚是否说错话,便压着心底恐惧,问道:“本宫如何回答的?”
“娘娘自然是据实回答,只是那个法师忒可恶。”吟香咬牙切齿道:“仗着自己有几分能力,竟强行加码,逼的娘娘直喊救命。”
旁人的记忆大抵就像是看的话本故事,再倒背如流也不是自己的。
自然,在关键时候也不会产生什么影响。
这一刻年世兰忽然觉得自己还是年轻,她能挑战医学,但不该挑战神学。
可以不信神,但不能不敬神。
阿兰的唯物主义世界已经无法解释穿越,自己怎会坚信不疑呢?
常怀敬畏之心,毕竟玄学是不讲科学道理的。
“救命……”
年世兰喃喃重复,她喊得应该是“哥哥救我”、“皇上救我”吧?
毕竟阿兰刚来的时候,她手足无措、孤立无援,可以说是这三年、乃至整个人生中最绝望的时候。
颂芝瞧着年世兰目光略有呆滞,忙跪在床边,伸手按揉着她的掌心,轻声道:“娘娘,您没事吧?”
“嗯?”年世兰回过神来,摇摇头,“没事。”
“后面呢?”
总不会就这样草草结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