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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谁小气呢?”皇帝人未至,声先到:“我可都听到了。”

年世兰放下手镯,迅速将银针收纳袋卷好塞到枕下,下榻行礼。

“给皇上请安。”

“让我瞧瞧。”皇帝握着年世兰双手,平展开来,目光落在年世兰肚子上,“好似又大了些。”

年世兰眉毛飞扬,哭笑不得道:“才五日未见,哪有那样快?臣妾又不是糖人儿,吹口气就能变大。”

“才五日未见吗?”皇帝看着她,眼神似月光一般,将她整个包裹住,说话的声音也似月下清泉,轻柔和缓,生怕有一丝惊扰,“我怎么觉得好几年没见了?”

“皇上这是哄臣妾,还是哄小阿哥呢?”

“有了身孕,这醋劲儿也愈发大了。”皇帝抬起她的下颌,亲了她的唇,“冬至吃饺子,合该与你一起,吃一口饺子,亲一口你,也省了我的醋银。”

年世兰娇哼一声,拉着皇帝坐下,站在桌边,伸手将银票和妆奁盒子一并推到皇帝面前,“皇上的醋银。”

皇帝随手捏着银票,将眉头一蹙,脸色登时沉了下去,“这个赵之垣简直无法无天!”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更何况是他这样的人?”

比起金银,年世兰更爱惜性命,她一直在谋划救年家,断不会主动贪墨,更不会联合哥哥卖官鬻爵、左右朝廷用人。

只是京中不比边疆,人心是更难征服的战场,京城的名利场中,女人、权势、金银,人在得意之时,是很难面对这些诱惑的。

哥哥便是一步步在诱惑中沉沦,最终被捕下狱,朝臣定罪九十二款,其中三十款是该处以极刑的重罪。

在年世兰看来,让哥哥走向灭亡的,根本不是谋逆,是他狂傲而不可一世的本性。

即便有自己提点,他仍在自己看不到的时候胡作非为,再次得罪苏培盛,换来宫门椅,便可见一斑。

宫中人有自己来打点善后,朝臣呢?

哥哥自进京之后,想要拜见求官的人比比皆是,可但凡走这些歪门邪道的,有哪有一个是正直的?

于日后而言,这都是射在他身上的箭。

年世兰的手有限,无法面面俱到,所以她要断了哥哥这方面的财路。

在赵之垣之前便有人拿钱来孝敬年世兰,让她替他们向年羹尧说话,年世兰将他们的“孝敬”,全部装进锦盒,送进养心殿。

加上赵之垣的十五万两,七七八八,年世兰前后至少给皇帝送了三十万两。

皇帝也不着急处置他们,让年世兰不必声张,继续该收收,该跟年羹尧说就跟年羹尧说,年羹尧该来请官便来请官,里外、上下配合,将这些毒瘤全部引出来,只等年后一网打尽。

既是皇帝的命令,年世兰自然不会叫任何人知道真相,只安心收银。

此外,年世兰还让哥哥在外筹办善堂粥厂,年羹尧原是不愿意,她说为腹中孩儿积德积福,哥哥这才勉强答应。

此事虽是好事,可哥哥若以皇家名义,是僭越,以年家名义,又恐有笼络人心之嫌,所以年世兰用的是怡亲王的名义。

皇帝对手足薄情,怡亲王却是例外,年世兰便是要抓住这个例外,两边卖好,倘有一日哥哥当真做了什么糊涂事,走入死局,有这位常务副皇帝说一句,命运总是会不一样的。

当然,老百姓可以不知道这背后的善人是谁,年世兰不能不让皇帝知道。

善堂粥厂的钱,大半是年世兰出的,这也是皇帝为何不计较那八千两的缘故。

不过这事儿,倒是年世兰不许皇帝说,为的就是让皇后上钩。

“难为你怀着身孕,还要替我操心这些。”

“皇上是臣妾的夫君,若在寻常人家,臣妾身为妻……良妾,为自己的夫君分忧,亦是分内之事。”

皇上放下银票,握着她的手,将她拉到面前,“帝王之家总有身不由己,若是寻常人家,你至少也是平妻,我怎舍得让你为妾?”

年世兰淡淡一笑,对这个“平妻殊荣”不置可否。

“午间可有小睡?醒后可有进食?”

问了几句,皇帝抱着年世兰,耳朵贴着她的肚子,“他可乖么?”

“都好,午睡方醒,一切都好。”

年世兰知道年下事情多,皇帝夙兴夜寐十分辛苦,她一手将他抱着,一手轻拍着他的背,轻声哄道:“皇上宵衣旰食,难得有空,可要小憩片刻?”

皇帝拉她坐下,伸手将箩筐里的绣绷拿来,“你只管做你的。”

他仍环着她的腰,将脑袋架在她肩上。

年世兰便继续绣肚兜。

“你这花样倒是简单。”皇帝瞧她绣的这个花,简单到潦草,还不如她给自己的荷包,“看不出是花,倒像是铜钱。”

“铜钱好呀,富贵吉祥,反正小孩子也看不懂。”年世兰一针一线绣着,“再说,心意无价,太后都不嫌弃,臣妾的孩儿还敢嫌弃?”

皇帝歪着脑袋,看着她未施粉黛的侧颜,随口道:“跟太后有什么关系?”

“说了……皇上不许怪臣妾。”

“你说。”

“臣妾怕太后嫌那个福寿碗小气,便说了谎。”年世兰举起绣布遮了半张脸,看着皇帝,满眼机灵道:“说碗上的字,都是臣妾亲手所书,将皇上的功劳,全都抢了。”

皇帝想起太后的百般嫌弃,道:“我说太后从前总嫌我的字不好,这次赞不绝口,原来是你说了谎,太后以为都是你的杰作。”

“太后果然喜欢么?”

“喜欢。”皇上伸手摸着年世兰的头发,“当然喜欢!”

“臣妾绣花不行,绣字还是可以的,等臣妾绣完肚兜,也给太后绣个荷包,还请皇上提笔再写福寿,臣妾照着字样绣,福寿两全,想来不会出错。”

年世兰低头盘算着,“今年宫中年节赏银减半,臣妾赏完宫里的人,手头没有余钱,虽买不起贵重物品,心意是不输任何人的。”

太后容不下她和孩子,她却如此这般地周全,皇帝莫名心疼,“不用了,太后不缺荷包。”

“皇上忙于朝政,臣妾总要替皇上向太后尽孝的,否则那群言官老头,又该烦皇上了。”

“你总愿意体谅。”

皇帝将她掰转过来,抱着她,“前朝后宫处处惹人烦心,便也只有在你这里,我才能得到片刻安宁。”

冬日里太阳下山早,天冷人也爱犯懒,年世兰近来都是日落而息,晚膳过后,她洗漱躺在床上,手里拿着本书催眠。

皇帝换了寝衣,慢一步过来,并不恼年世兰先安寝,只是站在床前,问她:“可有觉得我哪里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