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沈悦薇只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人揪住了一般，难受得厉害。
这是孙太医第二次失去自己的弟弟。
第一次失去的时候并未见到尸体，心里总还存着一丝希望，希望有朝一日弟弟会回来。
但这一次，尸体如此惨烈地摆在眼前，足以打碎一切幻想。
沈悦薇的心还狠狠揪着的时候，孙太医就已经迈着踉跄的步子走了进来。
原本孙太医上了年纪，走路的速度很慢，但是这一次，他的两条腿几乎带起一阵风，顷刻间就到了那床前。
片刻后，孙太医却是急速后退几步，眼睛死死地盯着床上的尸体，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攥起拳头，大力地捶向自己的心口，一下又一下，一下又比先前那一下更重，他嘴巴大张，却没有发出任何哭泣的声音，唯有那双眼睛越瞪越大，泪水喷涌而出，一瞬间就爬了满脸。
孙太医脸上的泪越涌越多，嘴巴一开一合，他伤心到了极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沈悦薇急忙上前，挽住孙太医的胳膊。
她很想劝几句的，可话到了嘴边，喉咙里像是塞了棉花似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心里明白，至亲离世，说什么话都不能打消心底的悲伤，说什么话也都是徒劳。
这时候，廖知远已经赶了进来，他忙去掐孙太医的人中，生怕他会突然晕倒。
这个年纪突然晕倒，会很危险。
但，就在掐上孙太医人中的瞬间，廖知远猛然怔住，下一瞬，他急忙去摸孙太医的脉，然而，他什么都摸不到了。
之后，孙太医的身体猛然向前倒去。
廖知远急忙将他抱住，急声道：“师妹，快，师父不行了！”
沈悦薇急忙取出随身所带的银针，在廖知远把孙太医平放在地上之后，扎向他身上至关重要的几个穴位，但，扎上去之后，孙太医的身体并没有任何反应。
他的眼睛没有闭上，此刻还流着眼泪，但流泪的速度已经很慢。
他的呼吸没了，脉搏也没了，身体的温度正在渐渐消失。
生平第一次，沈悦薇的心里涌起巨大的无力感。
这一刻，她如此悲哀地意识到，哪怕她曾经救了很多人，但是这一次，她救不活自己的师父。
他，去了。
在悲痛欲绝之下，随着自己的弟弟，一起去了。
沈悦薇再也受不住，抓过穆九霄的胳膊，埋在他的肩头，痛哭失声。
短短的一个时辰之内，她失去了自己的师叔，也失去了自己的师父。
这巨大的悲痛袭来，几乎让沈悦薇站立不稳。
这一刻，穆九霄紧紧地抱住了她，声音低哑：“悦薇，我先送你回去。”
沈悦薇摇了摇头，从穆九霄的怀里埋起头来。
她不回去。
她要清清楚楚地记住这一刻，记住这一刻的悲伤，也记住这一刻的仇恨。
孙太医没了，自然要通知孙家的人。
没过多久，孙家的人就来了。
因为事发突然，孙家的其他几个儿子都不在，唯有长子孙启成来了。
沈悦薇满腹歉疚：“孙大哥，对不起……”
孙启成红着眼睛摇了摇头：“不，这不是你的错。”
孙启成是孙家长子，稳重老成，很快，他指挥着带来的下人，将孙太医和孙思云的尸体带了回去。
一切悄无声息，却又锥心刺骨。
送走孙家人，沈悦薇看向廖知远：“你们怎么来的这么快？”
廖知远的神色有些迷茫：“不是王爷派人去府里通知师父的吗？”
穆九霄摇摇头：“我没有派人去孙府。”
孙太医上了年纪，受不得惊吓，他原本是打算和沈悦薇商议之后，再决定是否把孙思云的死讯告诉孙太医。
却没曾想，他自己找来了。
那么问题来了，没人去通知孙太医，他怎么知道孙思云没了，还准确地找到了这里。
这里是穆九霄购置的别院，平日里主要是供暗卫落脚，知道的人很少。
沈悦薇追问道：“师兄，师父是直接来了这里吗？”
“是。”这一刻，廖知远也意识到了不对。
只怕这一次，他们又陷入了阴谋之中。
“师兄，你仔细说说今晚的经历。”哭过之后，这一刻的沈悦薇，格外冷静。
“原本我是在后院的药田里忙活，照料师叔前几日从山上挖回来的药草。恰逢那药草今晚开花，因为师叔之前嘱咐过，说若是这药草开花，务必要告知他或者是师父。师叔不在，我便去找师父。谁知恰好碰到师父行色匆匆地要出门，身边一个人也没带，我觉得不对，就一直跟了过来。”
话音落下，廖知远立刻道：“我立刻去查，今晚师父和谁接触过。”
说完，廖知远大步走了出去。
他走之后，沈悦薇又去看了其他几个暗卫的尸体。
尸体上都是啃咬的伤痕，符合被恶狼咬伤的特征。
回去的路上，二人皆是沉默。
快到王府的时候，沈悦薇问道：“你在军中的时候，可曾遇到过擅长驯养动物的人？”
“倒是见过那么几个驯蛇的人，可也只是能让蛇从笼子里出来而已，能让蛇攻击人的，却没见过。”
“这世间的能人异士，可能远远超出我们的设想。既然如此，咱们不妨继续暗中寻访擅长驯养动物的人，希望可以从中获得一些线索。”
穆九霄点点头，道：“好。这件事交给我。”
回到房中，天也快要亮了。
沈悦薇毫无睡意，只靠在穆九霄的肩头，沉默不语。
穆九霄把她揽入怀中，轻声道：“要不要哭一场？”
哭泣会发泄情绪，让那些糟糕的情绪随着泪水一起烟消云散。
但，沈悦薇摇了摇头：“刚才，我已经哭过了。”
可即便是哭过之后，那些悲伤的情绪还在，无法消散。
怎么会消散呢？
那是她的师叔、她的师父啊，他们朝夕相处了那么久，他们也帮了她许多，自有一番情意在。
可最后，他们却落得这般下场。
那些奔涌在心里的悲伤，她不打算发泄出来了，就让它们藏在心底最深处，时时刻刻提醒她今日的仇恨。
唯有记住仇恨，才能手刃仇人，为他们报仇。
想到这些，沈悦薇眼睛微闭，仔细思索着最近发生的事情。
突然，她睁开眼睛：“夫君，这件事不对劲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