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刃入肉的声响十分刺耳。
当眼前的一片腥红褪去,一只手轻柔的抚摸她的脸颊。
“娅娅,别怕别怕,师娘……来接你回家啦~”
“师……娘……”
她怔愣的看着面前嘴角溢血的女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一向温婉漂亮,可萌可甜可调皮的师娘温柔的笑了笑:“别怕,师娘会带你回家的,我们已经安全了,所以别怕。”
女人的嘴里重复着别怕这两个字。
但芝妮娅的目光却从女人的脸上滑落,放在她胸口上插着的匕首上。
她记得这支匕首,是师父去年送给她的礼物。
当时给她匕首的时候,他还说:“就算打架也没关系,女孩子也要好好保护自己,这把匕首,就算是你进入师门的拜师礼。”
拜师礼是一把匕首?
虽然有些猎奇,但看上面镶嵌的各种宝石就知道非常贵。
而那把她刚进入师门时师父给她的匕首,竟然……插在师娘的胸口上。
怔愣的望着手心里的红,芝妮娅突然变得慌乱起来。
为什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她记得,她们去参加林家的宴会。
对对,没错,她们去参加林家的宴会。
但因为师父临时和林家主有事商量,她和师娘独自坐车离开。可路上却被师父的对手逼停。
她们……被绑架了。
可是就算被绑架……
我手上的鲜血是怎么回事?
师娘胸口上的匕首是怎么回事?
头好疼。
完全记不起来。
她满脸痛苦的捂着脑袋,但又不放心师娘的情况。
在她心里,师娘是非常重要的人,是像妈妈一样给予她爱与呵护的人。
所以她慌乱的想要去搀扶她,却因为手上的血腥无从下手。
“师,师娘,你怎么样?”
“疼不疼?”那把匕首总给芝妮娅一种不好的感觉。
她下意识的避开她胸口上为什么被插一刀的事,转而去关注她疼不疼。
可她心知肚明,利刃入肉,怎会不疼?
可面前的女人却虚弱的笑着,告诉她,不疼!
一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在的师父抱起地上的师娘,头也不回的跟她说:“一会儿你的师兄回来,娅娅,记得跟你师兄回去,我带你师娘……去医院。”
几乎是还不等芝妮娅有所反应,师父就抱着师娘离开了混乱一片,满是尸骸的大宅。
她在尸横遍野的地方站了许久,直到身后再次传来脚步声。
重重的一巴掌甩在脸上。
愤怒的大师兄声嘶力竭的质问她:“看你做的好事。”
紧随而来的二师兄上前拉住激动不已的大师兄。
“好啦,师兄,现在师娘的事最重要,我们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医院?师娘?
对,她也要去医院。
不在意一向成熟稳重严谨严肃的大师兄为什么突然这么愤怒,也不管脸颊上的疼痛,芝妮娅连忙叫道:“我也去,我也要去。”
二师兄眉头一皱:“师父让你回家,一会儿我派人送你回去。”
末了,又极为不放心且不信任的补充了一句:“记得乖乖待在家里,不要再给我们添麻烦了。”
一瞬间,心脏仿佛被什么死死攥住一般。
她实际上不在乎两位师兄的冷言冷语,毕竟他们一直相处的不好,她都已经习惯了。
但她担心师娘啊。
可是这两人却不让自己出门。
添麻烦吗?
所以被绑架之后她也给他们添麻烦了。
因为惧怕师父会为了她们而被威胁自戕,她有那么一瞬间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刚来这个世界的那天晚上。
她缓缓瞪大眼。
也就是说……
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掌心在不住的颤抖。
也就是说……她又杀了人,而且,而且那把匕首……
眼底有泪意涌现,这次不只是双手颤抖,就连整个人都颤抖了。
我,我好像做错了事。
还是无法挽回的错事。
之后的事芝妮娅不记得的。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自己的卧房里。
迷茫的看着熟悉的天花板,感受着阳光照射的温暖,明明是明媚又美好的天气,可扭头,她却再也见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师娘!
她猛的从床上坐起身。
顾不得穿鞋,直冲师娘所在的房间。
打开门,没有。
她又去厨房,卫生间,花园,凉亭……可是都没有。
“师娘,你在哪儿。娅娅找不到你……”
“师娘,别躲起来好吗?娅娅想见你。”
一声又一声沙哑的呼唤,可终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大概是喊累了,芝妮娅沉默的站在师娘最喜欢,也是她们第一次见面的凉亭里。
夏日柔和的风吹来,明明是温暖的,但芝妮娅只觉得冷,沁入肺腑的冷。
这时,小别墅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芝妮娅以为是师娘回来了,惊喜的回头,却看到满脸憔悴的师父。
两人四目相对。
芝妮娅没看到师父眼底闪动的莫名情绪,扑上去抓着他的双臂,急切的询问:“师父,师父,师娘呢?”
“她怎么不在家?”
“我叫了她好久都没回回应。”
男人毫不掩饰疲惫和憔悴的眼底,是芝妮娅慌张的脸。
仿佛沉默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男人突然无奈的叹息一声:“娅娅别慌,你师娘被我送去国外养伤了。”
去国外养伤?
是因为……胸口被刺中了吗?
这个时候,芝妮娅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她抿了抿唇:“师父可以告诉我是那个国家吗?我要去陪着师娘。”
男人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却拒绝道:“赌神盛会就要开始了,你三师兄在国外陪着,不用担心,这几日好好复习一下我教你的,这次……跟我们当初交易的那样,代替我去吧!”
芝妮娅看着师父的眼睛,终究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便也沉默的不再问了。
不过赌神盛会之后,芝妮娅只是打电话跟师父说了一声去找师娘,然后就是长达一年的国外寻找。
她风尘仆仆,四处打听。
因为在赌神盛会上大放异彩,不少人都想要巴结她,所以每到一个国家,都会有人给行个方便,帮她调查师娘的下落。
可她走了差不多五十多个比较发达的国家,却根本没找到师娘。
最后,还是由爱慕她的男人不忍看她没头没脑的寻找,才告诉她真相。
“你师娘死了啊!早在一年前,那次绑架之后的第二天,就已经死了。”
“当时你不明原因的陷入昏迷,一昏就是三天。”
“我亲眼看到你师父把你师娘下葬……”
剩下的话芝妮娅听不进去了。
她的脑子里只有‘师娘已经死了’这件事。
是啊!师娘已经死了。
她……早就察觉到了。
泪水潸然落下。
找了一年而变得空洞的眼底涌上泪意。
一个人怎么会怎么找都找不到呢?
她实际上早就察觉到了,却不愿意面对。
师娘她……早就死了。
还是……被她……亲手杀死的。
那一日,利刃入肉的感觉再次从掌心传来。
巨大的悔恨和悲痛下,芝妮娅再次晕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在病房里。
已经满头白发的师父就坐在病床边。
看到久违的能称之为亲人的师父,芝妮娅再也忍不住痛哭失声。
“师父,都是我的错。”
“……求你,求你也杀了我吧!”
“我想师娘,都是我的错。”
“暴力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都是我的错。”
她趴在床上,哭的伤心欲绝,悔恨的恨不得立刻死去。
师父什么都没说,只是静静而沉痛的看着她。
大概是哭累了,一只大手突然放在她的发顶。
头顶,是男人一如初见时的温柔嗓音:“娅娅,她只是不想你手上沾染无辜人的鲜血,才会推开别人的。不要自责!”
怎么会不自责?
怎么能不自责?
芝妮娅的泪水如绝地了一般,哽咽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师父又说:“临终前,她还是放不下你的,毕竟你可是她最爱的姐姐唯一的骨血。”
“她说,这都不是你的错,让我们都不要怪你,我也……没想过要怪你,毕竟你只是不想看到我死而已。”
“所以娅娅,这些都不是你的错,别自责,你师娘知道了,会伤心的。”
说完这些,师父就走了。
一连好几日,不知道在忙着什么,独留下病房里眼神空洞的芝妮娅一遍又一遍的自杀。
可是她的命好硬,竟然哪一次都没死了。
后来,经历过无数心理辅导芝妮娅想:如果全忘记就好了,都忘记,是不是就不会这么痛苦了?
所以在出院的那天,她跪在病房的地板上祈求:“求你了师父,让我忘记吧!”
“杀掉,杀掉最在乎人的回忆,太痛苦了……我不想要了,求你,就算是……骂我逃避也好,抹消我的人格也好……”
“让我忘了吧!”
“乖顺的也好,听话的也好……什么都好!就算变成傻子,也比,也比刽子手好……”
她沙哑着嗓音断断续续,一遍又一遍重复这些凌乱的话语。
而作为桀骜不驯人格的那个自己,最后的记忆是在心理辅导室的病床上。
早已白发苍苍的男人颤抖的握着她的手,泪水从眼角滑落。
沉默良久,男人扯出一抹温和的笑意:“娅娅,睡一觉吧!睡一觉……就会忘记所有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