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明诚见他不说话继续道:“崔慎不是纵火之人,对此我心知肚明;他也不恨我,这一点我更是十分肯定!既然如此他为何要谎称自己因为记恨我不肯帮助崔家而火焚架阁库,以期使我获罪呢?就算他真这样做了,在没有任何人怀疑他的情况下他为何要主动承认并且一死了之呢?他就不怕他这样做以后,他的家人获罪于朝廷吗?不合逻辑呀!”
面对柳明诚的质疑,原本就不善说谎的白郾更加窘迫了,支支吾吾道:“这......这......与我何干......”
柳明诚点点头:“对,这个问题问的好,与你何干?本来的确与你无关,但老夫刚才问过府里的下人了,在家兄到来以后,崔慎只见过一个人,就是你!你到崔慎房中两次,第一次是在家兄刚刚入府之际,你与崔慎关起门来攀谈了大约一刻钟左右。然后你离开了,玖祥去找崔慎,见他当时正在写什么东西,神情间颇为不自然——如今想来应该就是在写那封遗书,因为时间仓促,所以内容才很简短!玖祥对崔慎交待完了我的吩咐后,便又去寻你,而后你二人再次来到崔慎房中,此时崔慎已然留书自缢——那么老夫就要问一句了,白司监,你第一次去寻崔慎是做什么去了?为何崔慎在见完你之后便开始写遗书?是你逼死了崔慎是也不是?!”柳明诚声调陡然提高,威严尽显,白郾吓得浑身一哆嗦,手中的诊箱“砰”地一声掉落在地。
“不......不......我不知道......”白郾慌忙摆手道。
“不知道什么?从实招来!你若不说,我便将你作为杀害崔慎的嫌犯交给林相公处置!”
“不......不能......”白郾闻言更加慌张,干脆“扑通”跪下哀求道,“国公,您就别逼奴婢了!奴婢真的不能说!”
“是宫里的意思?”柳明诚愈发肯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
“您......您都知道了?”白郾大惊。
“你都知道的事,老夫又岂会不知?老夫正是奉旨监督你的!刚才不过是试试你的嘴严不严罢了!你还算不错,没有说出来!宫里的密旨呢?你有没有按照陛下的吩咐将之焚毁?”柳明诚诈道。
白郾胸无城府,果然上当,忙道:“国公放心,崔慎看完后就当着奴婢的面主动焚毁了!”
“上面写的什么你看了没有?”
“没有、没有!”白郾连连摆手,“出宫之时师父吩咐了,只要歧王到了,就立刻拿那封密信给崔先生看!不过,那封密信奴婢绝不能看,只能让崔先生一个人看!奴婢不敢抗旨,一眼都没敢看的!”
出宫之时?所以几个月前这件事就被安排好了!
柳明诚突然觉得遍体生寒!
就在柳明诚提醒柳敬诚要注意孔永烈之时,孔永烈早已在京城忙得不可开交了。
这几日,他几乎拜访遍了所有进京应考的江南士子,痛陈项国公柳明诚为了偏袒他的亲家、打压南孔如何对江南孔家敲诈勒索、巧取豪夺,并最终逼死南孔家主!一时间,江南士子群情激奋,“倒项”之声不绝于耳。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无论他走到哪里,背后总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注视之下!
“他串联江南士子也就罢了,可是有些江北士子竟然也跟着联名,简直不明所以!”御书房内,韩炎对于刚收集上来的情报内容很是不解。
“都是些糊涂蛋,被别人三两句嫡庶之别就整的晕头转向了,读书读傻了!把那些联名的江北士子名字记下来,抄给衍圣公,这些人一概不予录用!脑子不清醒,就算文章做的花团锦簇又有什么用?”
“那那道旨意......”
“告诉杜相,那道旨意可以明发了!”
“奴婢遵旨!”
就在会试之期的前五日,朝廷突然颁下旨意,因罗汝芳于上次考题泄露一事中有失察之过,降为副主考,命衍圣公孔维翰为今科主考!
消息一出,孔永烈的居所便陆陆续续有人前来拜访,尽管话说的各不相同,但最终目的都是一致的——将自己的名字从“倒项”的联名请愿书中去除!
孔永烈初时还不解为何突然有多人反悔,及至得知北孔主导此次科考后,不由得咬碎了后槽牙!
好个正宪帝!好手段!
不过,没关系,墙头草毕竟只是少数,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恐怕是适得其反呢!
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咱们走着瞧!
柳敬诚回京时已是会试之期的前一日,堪堪赶在正宪帝要求的日期之前。将孔永熙押入大理寺狱后,他便匆忙进宫面圣。
听完了柳敬诚的禀报,尤其是崔慎自裁的消息后,祁翀不动声色,只是点点头道:“歧郡王辛苦了,先下去休息吧!”
“老韩,你相信项国公的解释吗?”柳敬诚走后,祁翀的脸上浮现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陛下,歧郡王刚才说了很多,您指的是......”
“当然是杨祖安之死!”另外两件事的结果都在祁翀意料之中,他实际上最关注的只有杨祖安之死。
“呃......奴婢以为项国公的解释合情合理,没什么毛病呀?”韩炎小心答道。
“你这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了!老韩,你不老实呀!”
“奴婢不敢!”韩炎惶恐道,“那要不......奴婢斗胆猜一猜?”
“说!”
“陛下不相信杨祖安之死是意外,可如果不是意外,那杀害杨祖安的必是窦元崇!窦元崇一个降将,没有杀害杨祖安的道理,那就只能是受人指使,而能够指使他的只有项国公!”韩炎偷觑祁翀,见他微微点头,便又继续道,“项国公容不下杨祖安,必有容不下的理由!奴婢猜测,应该跟沈璞有关!
同样是降帝,杨钺母家不显,无势力可以依靠,进了京城就更是孤家寡人,不足为虑!可杨祖安就不同了,他背后有以沈璞为首的澂州沈家!而澂州沈家又是江南排名前三的世家大族,势力之大不容小觑!
按照项国公的打算,原本应该是想借国战之机消灭沈家势力,至少也要让沈家元气大伤。可出乎他意料的是,沈璞竟然主动归降!沈璞的归降乃是形势所迫,企图保存实力罢了,并非出于真心,项国公也不相信他的诚意。可如此一来,项国公就不能光明正大削弱沈家了,这与他原本的意图大相径庭!
无奈之下,项国公只能在杨祖安身上做手脚,一来是断了沈璞的后路,二来是借机逼迫沈璞与杨钊火并!此计果然成了,沈璞、杨钊两败俱伤,澂州沈家想必也已经被项国公收拾地差不多了!
陛下,奴婢胡说而已,若是说错了,还请陛下恕罪!”
“老韩,你说咱俩谁是谁肚子里的蛔虫啊?为何你想的跟我想的完全一样呢?”祁翀心情不错,逗笑道。
“陛下说笑了,那当然奴婢是蛔虫。”韩炎也笑道。
祁翀笑着从案头抽出了一封信:“这是连述刚送来的,老周报上来一条消息:三日前,一股残兵冲入澂州沈家,将沈家洗劫一空,人也杀了大半!逃窜之际被官兵抓住,供称原是杨钊手下的兵,因记恨沈璞杀害杨钊,所以到沈家杀人劫财,以为报复!
无独有偶,与澂州沈家齐名的宿州祝家前几日也遭遇了变故,只不过不是兵变,而是奴变!祝家奴仆因不满主人苛刻,遂勾连起事,杀害主人全家——这是林仲儒报上来的!他到江南后还没来得及与项国公交接,就先去处理此事了。好在恶奴都是乌合之众,很快便被缉拿归案了!”
“想必与项国公毫无关系!”
“那是自然!”二人对视一笑,心领神会。
“跟林太妃说一声,今日下午请杜姑娘进宫给齐王授课吧!”
“奴婢遵旨!”
三月二十八,会试第一天!那场早在意料之中的风暴终于来临了!
天不亮孔维翰和罗汝芳便来到贡院门口,贡院大门敞开,检搜官、监试官、供给官等等各司其职,就等士子们前来应考了。
然而,他们万没想到,举子们来是来了,却不是来应考的......
望着前面的举子们打出的巨幅请愿书,罗汝芳不禁眉头紧锁,孔维翰更是脸色惨白,不知所措,他开始有些后悔不该接下这个主考官的差事了!
就说这天大的好事怎么就突然砸到自己头上了呢?果然出事了!原以为是美差,却不曾想是要命的苦差!
“快派人进宫,禀报陛下!快!”
消息很快传进了宫中。
“陛下,众多应考士子堵在贡院门口,说要联名请愿,还要朝廷罢免主考官另选他人,朝廷若不依,他们就要罢考!学部诸位相公已经赶过去了!”奉忠禀道。
“杜相呢?”
“杜相正往那里赶,有消息会随时传回来。”
“嗯,让你师父去抓人吧!传令京兆府到贡院附近维持秩序!”
“奴婢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