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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4章 刘璠上演无间道 祁翀试探有心人

那老者微微一怔,随后起身叉手道:“公子高见!老朽冒昧,愿邀公子同席,以便请教!”

“多谢刘公,只是此处非高谈之处......”

“不妨,老朽在楼上尚有一间常年包用的包厢,可至其中一坐!”

祁翀本欲推辞,不料那老者已然唤过随从,不由分说,将祁翀的菜端去了楼上。祁翀无奈只好随他上了楼,韩炎随身服侍,宁绩则带着侍卫在楼下警戒。

老者的包厢位置很好,是二楼东侧临窗的一个房间,进去之后,祁翀微微有些吃惊,因为这包厢里悬挂、摆设的装饰之物与其他房间大不相同,显然并非“第一楼”原有。

老者看出了祁翀的疑惑,笑道:“老朽经常与至交好友在此饮酒,故而将家中的书画、奇石带了些来陈设于此。”

祁翀点点头:“刘公好品味!我想我大概知道你是谁了!”

“哦?”老者微微一笑,“公子不妨一猜!”

“京兆刘家虽然家大业大、子弟众多,但近几十年真正出息的也就两人,一个是前中书令刘琰,另一个就是他的从弟刘璠。刘琰谋反,他那一支几乎被先帝屠尽,家产尽没。而刘璠虽然受牵连被罢了官,但代宗皇帝并未追究他这一支的罪责,刘璠的孙子去年更是中了榜眼。因此,如今京兆刘家就应当以你为首了吧,刘公?”

“哈哈哈哈......公子果然是妙人,一猜便准!老朽正是刘璠!不过,公子的身份,老朽倒也能斗胆猜上一猜!”

“哦?”祁翀顿时也来了兴致,“你倒是说说看,我是谁?”

刘璠神情突然严肃了起来,后退两步,撩衣跪倒:“臣刘璠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祁翀笑了笑,大喇喇地坐了下来:“平身吧!说说,如何看出朕的身份的?”

“不瞒陛下,泄露陛下身份的首先是戚东家的态度和陛下的饮食习惯。

陛下不常来‘第一楼’,可臣却是这里的常客。说实话,这‘偏口鱼’从未在一楼大堂的桌子上出现过,因为据戚东家说,这鱼要一路用海水和饵料养着运到京城殊为不易,路上要死一大半,活下来的往往只有十分之一,因此极为珍贵,有钱都买不到。偶尔有食客有口福吃上一尾新鲜的,也往往是出现在二楼、三楼的某个包厢里,怎么会给一楼大堂的散客呢?而且,臣昨日亲眼所见,这鱼运回来一共就两尾活的,一尾被鲁王家的管事拿走了,另一尾给了您,因此臣便猜想您的身份怕是不低于鲁王。

再说这螃蟹。据戚东家讲,这红的异常鲜艳的‘赤甲红’乃是交、望一带的特产,味道极为鲜美,只是个头不够大,壳又硬,京城这边人不大认,反而不如白蟹受欢迎。而陛下看上去很喜欢这螃蟹,戚东家给陛下上的菜也都是典型的交、望菜式,因此,臣便猜测您必是曾在交、望一带久住。”

“就凭一尾鱼、一只蟹断定朕的身份,还是有些武断了吧?”

“当然不止这些。真正让臣断定陛下身份的其实还是陛下之言。

当今士子往往只读应试之书,《商君书》却因不在出题之列而不被重视。而陛下不仅熟读《商君书》,还颇有自己的心得,其中见地绝非一般士子所有。若臣所记不错,经筵进讲中《商君书》乃是必讲之书,历代帝王皆读此书。

再者,陛下适才提起京兆刘家,说真正出息的只有臣和刘琰,就连臣那个孙子也未入陛下法眼,口气之大、眼界之高非常人可比!这也再次印证了陛下必是身居高位之人!

身居高位而又曾久居交、望一带,又是这个年纪,除了当今天子,臣实在想不出还有谁。因此,您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

“可算是知道刘文敏这查案的本事是从哪里学来的了!你有些门道,也教了个好孙子!”

“说起臣那不成器的孙子文敏,臣还要多谢陛下大恩呢!犬子早亡,臣难免便对唯一的嫡孙溺爱了些,不想他竟背着臣做出了那些不堪之事!若非陛下将其绳之以法,臣犹自懵然不知。臣半生断狱从无枉错,却被自家孙子蒙骗数载,说起来实在惭愧!多亏陛下执法如山,这才令他幡然悔悟,也给了他浪子回头的机会。这是文敏之福,亦是刘家之幸,臣岂能不感恩戴德?”

刘璠言辞恳切,看上去倒是真心实意。祁翀略作沉思,沉声道:“刘璠,你好大的胆子呀!故意用一封密函将朕引来,意欲何为呀?”

刘璠见祁翀突然动怒,忙又跪倒:“臣不敢!臣只是偶然得一消息,急切之间又无渠道上报天子,不得不出此下策!”

“无渠道?通政司难道是摆设吗?”

“启禀陛下,此事所涉之人亦有在通政司任职者,故臣不敢经由通政司。”

“这么说,你承认那封告密信是你写的了?”

“不敢欺瞒陛下,确实出自臣之手。”

“那你今日有包厢不坐,故意待在大堂,就是在等朕吧?”

“回陛下,臣料到陛下收到密信后定会派人来查,只是不知会派何人来,故此在大堂观察等待,万没想到竟是天子亲至,这的确在臣意料之外。”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第一楼’与朕有关的?”

“蛛丝马迹很多,只要稍一留心便不难猜到。臣若连这个都看不出,那么多年的老刑名便白干了!”

祁翀面色稍缓,朗声道:“起来吧,信上所提之事你可以详细说说了!”

“回陛下,前日晚间有人到臣家里拜访......”

随着刘璠的讲述,房间内鸦雀无声,气氛异常凝重。直到一刻钟后,刘璠才停了口,躬身等着祁翀开口。

祁翀却没有急于开口,而是思忖了片刻才半开玩笑地问道:“刘璠,你这可是告密呀!人家那么信任你,你转头就将人家卖了,合适吗?”

刘璠正色道:“陛下,臣一生忠君报国,从不敢生二心,便是教导子孙也是以忠孝为首要,哪怕如今在野,也不敢有一日忘却君恩!那厮居然煽动臣反对陛下,是可忍,孰不可忍!”

“少说空话!说实在的,你到底怎么想的?再有一句废话,朕立刻就走!”

被正宪帝无情地戳破了伪装,刘璠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这才又道:“陛下,那厮可恶啊!他居然用文敏来要挟臣!说如果臣不在上面签名,他们就要引诱文敏犯错,让他重蹈覆辙!臣是真怕呀!文敏好不容易学好了,也有了功名、官职,刘家未来就指望他了!如果遭人陷害,毁了前程事小,万一连性命都保不住,臣如何跟早逝的儿子交待呀!”说到此处,刘璠倒是情真意切地流下了两行眼泪。

祁翀微微叹了口气,刘璠这份祖孙情他是相信的,因为刘璠谈起刘文敏时的眼神跟祁清瑜望着他和柳忱时是一模一样的,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亲情,温柔而深邃。

“所以你是打算深入他们之间,为朕打探消息了?”

“正是。趁着他们还算信任臣,认为刘家也是陛下新政的受害者的机会,臣愿为陛下做些上不得台面的事,也算是为臣的孙子积一份功业!”刘璠大概摸清了正宪帝的脾气,这次倒是直言不讳。

“好,那就有劳刘公了!”

“老韩,刘璠此人你怎么看?”刘璠走后,祁翀斜靠在墙壁上似乎在闭目养神,脑子里却没闲着。

“怕是有借机钻营之嫌。”韩炎低头答道。

“若只是钻营,那倒不怕!不管他是为自己求利还是为他孙子求官,有求于我,我便不怕!”

“那您是担心他有别的企图?”

“毕竟是刘琰的族人,不能不防。”

“您是说......那奴婢派人盯着他些!”

“嗯,若证明此人无事,倒是可以一用!”

“那他说的那件事......”

“不管!”

“不管?”韩炎愣了愣,对这个答复有些意外。

“明面上不管,暗地里你和连述一起派人盯着——只是盯着,不必干涉。”

“也是,让他们都跳出来才好呢!”韩炎心领神会。

“军情司布置的如何了?”祁翀突然又转移了话题。

“已经从连述手里将原来布置在各府里的人都承接过来了,不过还是有所不足,主要是人手上,得力之人实在不多。”

“慢慢来吧,我也不要求你一蹴而就!军情司名为‘军情’,不过是掩人耳目而已,实际上主要着力在官宦贵族身上。而连述夫妇手下的商号情治系统则着力于民间,你们双方要互相配合才行。另外,枢密院的参谋司也快成立了,到时候你和连述多帮帮二位王叔,毕竟那才是真正着力于军事情报的地方。”

“奴婢明白。”

“对了,严景润如何了?”

“现在叫景奉朔,还放在下面磨性子,且得磨些日子呢!”

“也不用磨得太过,年轻人就留些脾气又如何?都磨成你这样子也未必就是好事!你这一辈子不压抑地慌吗?”

韩炎一愣,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