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可谓捷报频传,甘州大捷的消息传回来不久,江南也传来了好消息。
“陛下,沈璞请降了!他主动将幼帝杨祖安及其生母沈氏送到了刚毅军左将军常愈手中,常愈随后便将二人送到了项国公处。”祁樟边说边递上了塘报。
“这个老杂毛,自己的女儿、外孙也能说卖就卖!想靠这个换取全家继续荣华富贵?哪有那么便宜的事!”祁翀鄙夷地骂道。
“德甫兄也是这么想的,所以便定下了‘驱虎吞狼’之策。他收下了杨祖安母子,却不接受沈璞的请降,逼着他南下去对付杨钊和南越,若不成功,则不受降!沈璞这下可被他坑惨了!”祁榛言语之中充满了对柳明诚的佩服。
嗯,这倒的确符合义父的作风!祁翀暗暗思忖道。
“沈璞无路可退,只有南下一途,杨钊不是他的对手,拿下闵州一带不是问题!曹元方那边情况如何了?”
“时序稳扎稳打,步步蚕食,曹元方的地盘越来越小,如今只剩下六个州了。不过,东吴的州县境较小,六个州也还不到我大渊一路的地盘那么大。”祁榛解释道。
“那这么说的话,三月份就应该能见分晓了!”
“不出意外的话,三月份一定能拿下杨钟的地盘!臣再去函催一下时序,让他速战速决!”
江南的捷报令祁翀心情不错,紧接着次日又一份捷报递了上来。这次的不是军情相关,而是巡视组开出了第一枪!
说实话,巡视组这么快就有成绩这很是出乎祁翀的预料,按照他的预计,前两个月甚至前三个月巡视组很难有什么大作为,因为这些年轻的进士们要适应官场规则就得有一段时间,更遑论做出成绩了!
更加出乎他意料的是,这交上来第一份成绩单的不是他最看好的柳忱或者梁睿,而是新科榜眼刘文敏!而他整个查案的过程则非常具有戏剧性!
话说按照巡视组的安排,刘文敏和另一位叫包大绶的三甲同进士组成了一个小组,带着两位胥吏和几名仆从去了榆西路回山县。
初时一切正常,回山县令穿着朴素,青色官袍浆洗得都发白了,内里的亵衣甚至隐约露出一块补丁,怎么看都是位老实本分的官员。衙门账目也都清清楚楚,大街上不见乞丐盲流,狱中没有陈年积案,学校校舍整齐,学童读书声朗朗,后厨饭菜干净足量,实在是挑不出什么毛病。
包大绶几乎要认定这位县令是一位难得的清官了,哪知刘文敏却提出了一个看似荒唐的建议——逛妓院!
包大绶鼻子都快气歪了,官员公干期间逛妓院,这是失德之举!得了,你若真这么干了,我也不必费心去找什么贪官了,直接弹劾你就行了!
刘文敏丝毫不理睬包大绶的警告,自行带了随从找了本县最大的青楼逍遥快活去了!
就在包大绶的弹劾奏章快写好了的时候,刘文敏回来了,还带回来一个令人意外的消息——县令公子是这家青楼的常客,而且出手阔绰,对看上的姑娘动辄以金银相赠。
那么问题就来了,一个清如水、明如镜的父母官,是怎么供得起这样一个败家儿子的?
包大绶此时才明白了刘文敏的用意,顿时佩服于他的睿智。当问起刘文敏是怎么想到青楼这个点上的,刘文敏只是笑而不语。
谁还没当过纨绔子弟啊!呵呵......不过,想起来就屁股疼啊!祖父的家法也不比衙门的板子轻多少!
接下来的几天,二人假装一无所获,沮丧地离开了回山县,却又暗中返回县城,在百姓中私访,不过三五日的工夫便被他们找到了县令贪赃枉法的大量线索和证据。
巡视组提调御史得到消息后,随即亲赴回山县,以圣旨和尚方宝剑为凭,将回山县令当场拿下,解京问罪,并在他家中菜园底下起获了大量金银锭和房产地契。
回山县令被上镣铐时还不解地问刘文敏是怎么识破他的,刘文敏只淡淡地回了一句:装的太过了,我大渊就没有这么清廉的官员!
同时,提调御史按照旨意,便要授刘文敏回山县令一职。不料刘文敏竟然谢绝了,以包大绶劳苦功高为由,将这个职位让给了包大绶。
“所以,这小子是没看上这个中县县令的位置?”祁翀揣测道。
“有这个可能,他毕竟是榜眼,是可以授从六品官的,回山县令是七品,他瞧不上也在情理之中!”御史中丞许衍笑道。
“这小子有点意思啊!这手段跟谁学的?”
“他祖父刘璠原本就是刑部侍郎,若非受刘琰牵连被罢职赋闲,如今怕也是一部之首了!”杜延年解释道。
“哦!怪不得!家学渊源啊!”
“恐怕主要还是因为他自己就曾是顽劣子弟,各种干坏事的手段没有他不知道的,正所谓‘知己知彼’嘛!”罗汝芳也笑了起来,心中却在想,什么时候也该让罗颋学学这些东西,省得太过正直,做事情一板一眼,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容易得罪人!
“不管怎么说,巡视组旗开得胜,这件事要登在邸报上,让朝中官员尽知!同时传旨嘉奖刘文敏、包大绶,内阁把嘉奖旨意拟好,也一同发在邸报上。”
“是,陛下!”杜延年躬身领旨,又问道,“陛下,还有一事,请陛下示下!先帝百日丧期将过,民间是否可以开禁了?”
“开禁吧!若再不开禁,有些指着响器吃饭的人家就要饿死了!”
“臣遵旨!”
二月中旬,民间解禁响器。同时,朝廷颁发《释奴令》,严格限定了官员士庶之家所能拥有的奴仆的数量,超过者一律强制释放为民,并给三月为期,准各家自纠。到期之后,如家中蓄奴仍超过法定之量,则家主一律论罪。
祁榛催促进兵的信送到祁槐手上时,祁槐刚刚才又拿下两个州的地盘,刚准备休整两天喘口气儿呢,这一接到信,算了,不休了,继续干活儿吧!
“殿下,过了信州就是襄州了,卑职请求这就点兵去信州!”中军大帐内,董肇主动请缨。往南这一路几乎都是董肇在做开路先锋,他手底下的东吴兵死了一茬又一茬,添了一茬又一茬,原来从家乡带出来的子弟兵已经所剩无几了。
然而越是如此,他灭掉东吴杨家的决心越坚定,否则自己这一路行来的意义又是什么呢?他没有回头路了!
祁槐自然清楚他的心思,对他的使用也颇为放心大胆,不但将所俘获的东吴兵全部交给他指挥,还向朝廷请旨为他这一支东吴军单独立了番号,取名“制胜军”。“制胜军”目前的兵力总数已经超过了五万,比大渊任何一支军队兵力都要多!
“好,那你就率军先出发,杜含、李稚君各率所部分别从信州两侧进兵,最迟十日后,三军汇合于襄州城下!”
“领命!”
与西路军的磨刀霍霍不同,东路军闲得发慌,尤其是邹浩率领的水师已经基本无用武之地,干脆退出战斗,一部分南下,另一部分则提前回京了。
“父亲,咱们什么时候出兵啊?志博现在估计都到浊水了!”柳恽被柳明诚拘在沭州两三天了,一直无事可做。
“你急什么?!让你复核军功花名册,你核对过没有?”柳明诚一边翻着手中的册子一边问道。
“核对过三遍啦!准确无误!”
“是吗?那为何我没找到舒长捷的名字?”
“他不算玉碎!”
“为何不算?”
“他是背后中箭,这明显是逃兵啊!正面进攻,谁会背后中箭?”柳恽边说边比划道。
“哦?是吗?”柳明诚沉思片刻道,“背后中箭未必就是逃兵,你没看看他中的那支箭是吴军的还是我军的?”
“啊?”柳恽有些愣了,柳明诚话里的意思让他有些懵。
“尸体呢?”
“已经......烧了!”
“哦,烧了就烧了吧!烧了也好!把他的名字加进去吧,他上有老下有小的,不必过于苛刻!”
“诶!”柳恽还没从父亲的话里回过味来,柳明诚却又转变了话题。
“去换身便服,叫上崔先生,咱们去趟衍圣公府。”
自前纪南渡之后,圣裔孔家便分为了两支,当时的奉祀君率领自己这一支随纪朝皇室南渡,定居在沭州,世称“南孔”;另一支留在原籍,归附北朝,世称“北孔”。数百年以来,两支吵嚷不休,都称自己是正统,另一方为伪。然而世人大多认为还是南孔更为正宗,就连北方士子也有不少人持此见解,这也是孔维翰如此在意孔家正统名分的原因所在。甚至就连祁翀在摆明了尊北孔的立场的同时,对南孔的态度也是以礼相待的,而这正是柳明诚今日登门造访的目的。
然而令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满腔热忱的柳明诚竟然连孔家的门都没进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