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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6章 正宪帝教导臣下 祁清瑜尽享天伦

张峭是背对着门口的,闻言回头一看,吓得“扑通”就跪地上了:“卑职叩见陛下!”

“起来吧,你还上着课呢,以后上课的时候见到朕不必行礼。诶?对了,你怎么跑来上课了?你差事不干了?”

“回陛下,哪能不干呢?要不然拿什么养家糊口呢?”张峭笑着解释道,“卑职现在是在这里兼职当先生,教孩子们学学拳,强身健体。”

“哦?这是好事啊!该鼓励!想不到你还有这份拳拳之心!”

“陛下过誉了,卑职可不敢居功,其实这都是章府丞的要求!章府丞给京兆府所有官吏都排了个班,轮流到各个学校上课,习文的教读书,练武的教拳法,他自己也时常来讲上两课——不过今日他没在啊,他衙门里有事,今天是蒋县令在里面上课!”

“蒋嶷?”

“对!”

祁翀点了点头,这个在京东路闯了祸却因祸得福反被提拔的县令,他只远远看过一眼,还没有说过话,今日倒正好是个观察了解的机会。

“行,你继续教你的学生吧!朕随便看看!”让张峭退下后,祁翀抬腿往后院走去,轻轻走到教室门口,找了个从里面看不见的角度倚着墙听了起来。

“很好,前几日所学的你们都背过了,今日再来学下面四句——‘莫道儒冠误,诗书不负人;达而相天下,穷则善其身。’这四句重点在后两句,其义出自《孟子》,原文是‘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意思是一个人在不得志的时候,就要洁身自好,修养个人品德,得志显达之时就要造福天下百姓......”

蒋嶷的声音从教室里传了出来。讲解完之后,又带着学生读了几遍,之后便开始习字。期间他一直耐心地指导着学生,挨个纠正提笔的姿势、运腕的角度等等,偶有愚笨的学生,怎么都学不会,他也不急不恼,只是反复讲解。

忽然,一声呼噜声不合时宜地传了出来,教室内的蒋嶷皱了皱眉喝问道:“谁在外面?”

祁翀回头狠狠瞪了一眼被惊醒的方实,后者因为听得无聊竟然靠在走廊上睡着了!

蒋嶷此时已经走到了外面,见一名年轻公子站在门口,略作迟疑后叉手问道:“这位公子,来此所为何事?”

“无事,路过此处,听得书声朗朗,不自觉被吸引,进来看看而已。”祁翀还礼道,“先生贵姓?”

蒋嶷本无心攀谈,可又见眼前之人气度非凡,虽说是询问,语气中却透着不容拒绝的态度,竟不自觉地回答了起来:“在下姓蒋,单名一个嶷字,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祁翀!”祁翀微笑着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祁......”“公子”二字尚未出口,蒋嶷瞬间反应了过来,慌忙跪倒,“臣天祥县令蒋嶷叩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课堂之上先生最大,不必拘礼!”

“谢陛下!”蒋嶷站起身来,躬身侍立一旁,等着陛下问话。

“蒋县令教书颇有耐心啊!倒是难得!”祁翀赞许道。

“回陛下,臣少时读书也不甚聪明,多亏老塾师耐心教导,否则哪有今日的成就?如今看见愚钝一些的学生,倒似看到少年的自己一般,不免多上心一些。”

“你是哪一科的进士?多大年龄中的?第几名?祖籍何处?家中作何生计?”

“臣承平七年考中,三甲第九十六名,时年二十七岁。臣世居灵州谷县,靠着祖上留下的几十亩薄田为生。”

祁翀顿时就明白了——小镇做题家!

怪不得!

“你赴任天祥县也有一两个月了吧?这京县县令历来不好做,可有为难之处?”

“回陛下,臣未曾觉得有何为难之处。”蒋嶷说完,又怕祁翀认为他托大,忙解释道,“臣运气好,赶上好时候了!”

“哦?这话怎么说?”

“臣听章府丞言讲,他初到任时,京中世族权贵子弟横行霸道、为非作歹,流氓地痞则往往依附于这些恶少,为虎作伥!他有心整治,却往往前脚刚抓了后脚便要被迫放人,实在是无奈的很!直到陛下担任京兆府尹,下手狠狠整治了这些恶少和京中最大的恶丐团伙后,两县又趁机将那些小流氓地痞收监判刑,京中治安为之大变,就连衙门吏治都清明了不少!臣到任之后,接手的就是一个井井有条的衙门,上上下下令行禁止,狱中无未断的旧案,平常也极少有人闹事,臣自觉倒比在地方小县更清闲了些!”

蒋嶷这话虽有拍马屁的嫌疑,祁翀倒难得地没有制止,反而有些受用。官场吏治清明,百姓安居乐业,这不就是他的追求吗?

“话虽如此,可也不表示你这个县令就可以无为而治!”祁翀想了想,还是嘱咐了几句,“京中虽安宁,但依旧有贫困之民。年前朕还去走访了几家贫民,各家有各家的困难,不一而足。如何让这些人脱贫致富,你可有打算?京中至今仍有人家溺毙女婴,你该如何制止?去年朝廷免了半年赋税,用于开办乡庠,可今后年复一年,这笔钱从何而来,你有过打算吗?本县如何增加人口,如何增加税收,这些你想过吗?”

“这......臣惭愧!”蒋嶷脸色羞红,为自己之前的沾沾自喜而羞愧。

“‘达则兼济天下’!这话说得好啊!朕以为这句话的重点在‘济’字,这个‘济’字作何解,你可知道?”

“呃......当做‘救助’字解?”蒋嶷有些不明白祁翀的意思,小心翼翼答道。

祁翀却摇了摇头:“格局小了,朕以为当做‘受益’解,达则使天下受益!朕也不要求你兼济天下,因为那是朕和宰辅之责。你是一县之长,兼济一县即可,要让本县百姓因你而受益,如此便算你‘兼济’了!”

蒋嶷明白了,皇帝陛下这是在隐隐地批评自己有些不思进取,顿时冷汗直冒。

好在祁翀点到为止,没有过多指责:“好了,就说到这里了,不耽误你上课了。朕再逛逛就走,你进去吧,不必陪着!”

“陛下慢走!”蒋嶷恭恭敬敬目送祁翀往三进院而去,直到看不见人影了这才抬手擦了擦汗,转身进了教室。

祁翀又去看了看后厨的备菜,虽谈不上多丰盛,但足以管饱,在这个年月已经是极为难得了。

从学校出来,时近晌午,祁翀想着这个时候杜心悦应该忙个差不多了,匆忙往女学而来,却被告知杜心悦不在女学,去大长公主府了!

“去十王街!”祁翀二话没说,立即吩咐方实改道。

一刻钟后,马车停在了大长公主府门前。

杜心悦果然在祁清瑜屋里,不过此刻祁清瑜屋中连坐带站挤满了一屋人,见到祁翀进来,除了祁清瑜外,其余人忙纷纷跪下行礼,杜心悦也不好例外,跟着众人跪了下来。

祁翀忙上前一步,一手托起了赵夫人,一手抓住了心悦的胳膊,将她拉了起来:“都平身吧,不必拘礼!孙儿给姑祖母请安了!”

“陛下今日怎么有空过来?怕不是特意过来寻人的吧?”祁清瑜打趣道。

“就是来寻人的,您还能拦着不成?”祁翀干脆大大方方地承认了,倒惹得杜心悦小脸一红。

“嘿!这小子脸皮越来越厚了!不像他亲爹,倒像德甫!”祁清瑜笑骂道。

众人憋着不敢笑,倒是一声婴儿的啼哭声将众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祁翀也转头去看,这才发现了屋中人多的原因。

原来今日不光赵夫人和几位姨娘在,李夫人和柳恢夫妻也在,身后的奶娘还抱着一个小婴儿,应该是柳恢的第一个孩子。

“哟!这是我大侄子还是大侄女?”

“回陛下,是个小子。快到百天了,抱来给老祖宗看看。”柳恢答道。

“起名字了没?”祁翀伸手逗弄了几下孩子,随口问道。

“老祖宗刚给赐了名字,叫柳赟。”

“文武双全又多财,这名字寓意好!”

“陛下,您可不能厚此薄彼,这儿还有一个眼巴巴瞧着的呢!”小孙姨娘此时怀里也抱着一个一岁左右的孩子,祁翀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那是柳川,他的义子!

“哎呦,我的好大儿!我都快把你给忘了!”祁翀自责地拍了拍脑袋,将开始牙牙学语的柳川抱了过来,小柳川的口中还在兀自发出“哒哒哒”的声音。

“孩子这是想叫爹了呀!快了快了,就快会说话了!下次再见陛下,肯定就会叫‘爹’了!”小孙姨娘笑道。

祁翀笑着“嗯”了一声,没有注意到身后杜心悦的脸色微微一变。

逗弄了一阵孩子之后,奶娘将两个娃儿都抱了下去,下人们开始摆饭。杜心悦原本想要告辞,可她要走,祁翀便也要走。祁清瑜哪里肯放他俩走,硬是将二人留下一起用膳。

席间,杜心悦只是埋头吃饭,不言不语。祁翀以为她是因为人多拘谨,并没有太在意。饭后,二人离开大长公主府,祁翀提出要送她回去,她犹豫了一下才钻进了祁翀的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