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慕青果然准时来到紫竹院。柳翀已经听韩炎禀报过此事,是以并不意外。
在彩光殿陪祁清瑜用过早饭,柳翀、柳忱刚准备告退,祁清瑜却叫住了他俩:“先别急着走,让针线上的人给你们量了尺寸再走。”说完示意贴身丫鬟将早已等在门外的几个婆子叫了进来。
“过年的新衣不都已经做了吗?怎么还量尺寸呀?而且前几个月不是刚量过一回吗?”柳翀一时没明白要做什么衣服。
“你这傻孩子!难道你要穿着这身衣服进京面圣吗?在望州待久了,难不成基本的舆服制度都忘了?”祁清瑜白了他一眼,“祭服、朝服各一套,常服四套,这是最基本的,要不是时间仓促,哪样不得多做几套备用?还有各种冠冕、革带、靴履哪样不得备上?还有忱儿,毕竟是侯府世子了,也得做几套常服备着。各种冠服所需要的尺寸恐怕有所不同,还是重新量一下才妥当。”
柳翀这才明白过来,讪讪笑道:“还是祖母思虑周全,孙儿疏忽了。”其实他哪是疏忽了,而是心里根本没有这根弦,看来以后还真得注意一下这方面的问题了。
好不容易量完尺寸祁清瑜才放小哥儿俩离开,柳忱去忙活乡庠期末考试的事了,柳翀带着韩炎、慕青及赵铣安排的几名护卫来到太平惠民院。白郾昨晚一夜未眠,一直悉心照顾着滕致远,给他灌了一些补气血的汤药,夜里又补了一针青霉素,滕巍也在这里守了一夜。皇天不负苦心人,傍天亮时分,滕致远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见小滕面色已经比昨天红润了不少,也能说话了,柳翀知道他已经度过了危险期,总算松了口气。他从府里药局带过来不少补气血的补品,让白郾斟酌着给小滕用上。
柳翀嘱咐小滕安心养伤,又安慰了滕巍几句,这才回到了商号。
商号院子里已经打扫干净、收拾整齐了,所有的血污都被净水冲刷掉了,只留下了几处残水冻成的薄冰提示着昨日的惨烈与惊险。
张习已经在堂上候着了。昨日柳翀就想见他,被刺客一闹没有见成,所以今日他早早就来了。
柳翀却没有先跟他说话,而是吩咐韩炎道:“昨日死的那个小伙计抚恤金给双份吧,记着替我去他家送份奠仪、上柱香。”
“是,公子。”
“张习,之前给你那个蒸汽机车的图纸,搞明白没有?”
张习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大公子,那个太难了,比以往任何东西都难,恐怕得费些时日了!”
“难不要紧,进展慢一些也不要紧,重点是要搞懂、吃透其中的机械原理,将来能够举一反三。”
“是,大公子,属下一定用心。”
“今日找你来还有一件事,”柳翀又掏出一张图纸递给张习,“照着做几辆四轮马车。年后我和祖母就要回京了,两轮马车不如四轮的稳当、省力,你将马车改成四轮的,这样会节省些畜力。”
“您要回京?”张习一愣。
“对,将作局也做好准备,届时你带一半人跟我一同回京。最近这两个月多做一些马车,回头用得上。”
“是!”
晚上回到府里,柳翀收到了杜心悦的信和寄回来的全部书稿,她自然已经知道了柳翀要回京封王之事,便来信问他何时启程。
柳翀开心地回了几个字:明年春天京城见,我有好多故事讲给你听!
写好之后将信放入一个精致的小盒子,又放入了一枝金镶瓘玉流苏簪——这是最近瓘玉作坊联合连家金店新出的首饰,还没有在市面上流通——遣人快马将这份新年礼物送去了京城相府。
接下来的几日,柳翀去各县将所有的产业巡视了一圈,又去分别拜会了各家合作伙伴。
第一站是合川,他首先见了姚健和晁通,跟他们交待了修水泥路的事宜。姚健倒没说什么,水泥厂现在工人数量翻了几倍,相应的水泥产量也大幅增加,正好借机去一下库存。
晁通心里却打起了鼓,修水泥路他不是没有经验,这两个月他已经将望州的官道全部修成了水泥路,手底下也有了一支上百人的施工队。可问题是从望州到京城那是将近两千里路呀,就算路宽只修三丈,那也是极其浩大的一项工程,关键是还要求最多三个月内修完,这怎么可能呢?
见晁通犹豫不决,柳翀知道他在担心什么,遂道:“除了水泥以外,钢筋网由将作局提供,砂石等材料由平原商号沿途分号负责供给,你只需要带领熟练的工人施工即可,如果人手不足,我也可以让商号提供人手协助,这样总可以了吧?”
“大公子,不光是这些问题,还有个问题您想过没有?冬天气温太低是不能铺水泥的,因此开工最迟也要从明年二月才能开始,四月前是肯定修不到京城的呀!”
柳翀点了点头,这倒也的确是个问题,他想了想道:“要不这样,二月回暖之前先修路基,我可以将沿途各段分成若干个区域包给商号各处分号,而你则派出有经验的工人到各分号做指导,教他们如何铺设路基、钢筋网等,让他们在二月之前先将路基、钢筋网铺好,到时候只剩下浇水泥这一项,便会快多了。”
晁通在心里默默算了算,如果这样的话,一天修个几十乃至上百里路还是有可能的,便答应了下来。
众人又一起参详了一些细节问题,总算将此事定了下来。
当晚,柳翀等人宿在了孟崇新家。孟崇新的泥金扇、黑扇已经做出来了一批,请谭必给画了画,他自己也是榆东小有名气的书法家,便自己题了字,送去了京城委托书画店售卖。
“昨日收到京中传书,说扇子卖的不错,一把黑扇能卖万钱,泥金扇更是卖到了两万钱,等年前他们回来就顺道帮你把钱也捎回来,孟先生这个年过得可富裕啰。”柳翀打趣道。
孟崇新连连道谢:“都是托大公子的福!不过,老夫有一事始终不明,还请大公子不吝释疑!”
“但讲无妨。”
“大公子既有如此多的好点子,为何这些生意不自己做了,反而要给别人去做?”
柳翀笑了:“这天底下的生意啊数不胜数,没有人能将所有生意全做了的,总要有所取舍。而且,就算我精力过人,将天下所有生意都做了,那也不过是独富了我一人而已。有道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同样道理,独富亦不如众富,我希望天下多一些富人,少一些穷人。”
“这是为何?”孟崇新从未听过此种论调,很是不解。
“天下多一些富人,生意才更好做呀!举个例子,您说我家的瓘玉是穷人买的多还是富人买的多呀?”
“那自然是富人,那动辄万钱的价格,穷人一年都赚不了那么多钱!”
“所以啊,想要瓘玉卖得好,就得富人多。你的扇子也是同样的道理,穷人一把大蒲扇一样过夏天,不是文人雅士谁会花那么多钱去买那么个不当吃、不当喝的东西?”
孟崇新有些听明白了,老百姓手里得有闲钱才会去花钱,这个道理倒也不难理解,只是圣贤书上从未讲过这些东西,真不知道这位大公子都是从哪里学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