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望州这边赈灾不表,却说京城这边,承平帝收到了祁樟的奏本及傅恭肃的供词后大为震怒,立即命谢宣率领禁军查抄刘府、捉拿刘琰。
待谢宣冲入刘琰的书房后却发现刘琰已经服毒自尽了。
接下来刘家三族被抄,家人皆被逮捕入狱,皇侄祁翎被勒令闭门读书。
祁翎连夜写了一份奏章上呈承平帝,大骂刘琰有负皇恩、畜生不如!又到谢皇后面前哭诉了半日,信誓旦旦说自己绝不知情!
承平帝令卫门司暗查了一番,的确没有发现祁翎与刘琰有何来往,又思及祁翎以往的点点滴滴,终于相信了此事的确与祁翎无关,都是刘琰异想天开、一厢情愿,祁翎最终没有受到任何牵连。
至于宣州之事,鉴于目前叛军初平,也的确需要一位大将镇守,而且吏部、兵部选派新的官员也需要些时间,于是承平帝默许了祁樟暂留宣州主持军民政务,同时令谢昕立即押送相关人犯回京。
谢昕回京后因平叛有功被授予左武卫都虞侯之职,邓子安升任壮武军步军都指挥使,反而是实际出力的静山军未得任何封赏。
旨意传出,众人虽也有替静山军不平的,但陛下对谢家向来偏袒,所以倒也不算出人意料。只是,公道自在人心,谢昕丢了满营的士兵成了光杆指挥,却反而得了升迁,于是种种冷嘲热讽暗中传播开来,并呈愈演愈烈之势,便是他所在的左武卫,麾下将士看他的眼神都充满了异样。而京中勋贵子弟更是将谢昕当成了笑话,更有那促狭之人给他起了个“谢镴”的外号,意思是“银样镴枪头”,很快这外号便传的人尽皆知。
谢昕对此又何尝不知,他自己也觉得没脸见人。他事先并不知道祁樟给他表了功,否则他绝不会同意祁樟这样做。干嘛?卖人情给谢家吗?这样的人情谁稀罕!他宁愿丢官罢职从头再来也不愿要这样名不副实的封赏!
他受不了别人那嘲讽的目光,干脆以照顾祖父为由请了长假,每日只在府中喝闷酒。祁清瑜让他带给祖父的两坛葡萄酒已经都被他喝光了,反正大夫也不让祖父喝酒,放着也是放着。今日喝的是小厮从“第一楼”买回来的“醉魂在”,谢昕已经越来越喜欢这种烧酒了,因为很容易醉人,醉了也就不想那么多烦心事了。
谢宣回到家见儿子烂醉如泥,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外面的风言风语他不是没听见过,可在他看来,那些不相干之人爱说什么说什么去,流言蜚语早晚都会散去,只要手中有兵有权,能保住家族荣耀,便是受些委屈也是值得的。
也因此,谢昕的软弱让他很愤怒,遇到这么点挫折就借酒消愁,以后如何能成大器?
盛怒之下他抓过马鞭劈头盖脸便抽了下去,谢昕迷迷糊糊之间被一阵剧痛猛然打醒,登时跳了起来,酒也醒了大半:“父亲!干嘛又打我?!”
“干嘛打你?你还好意思问?你若真是在家侍奉你祖父我也不说什么,可你若只是在家醉生梦死,那你明日就给我销假回去当值!不成器的东西!”谢宣用鞭梢指着谢昕的鼻子骂道。
“是,我不成器,您多厉害呀!从小比不过人家,一口气憋三十年,到现在还想着把人家弄死呢!”
“你......你什么意思?”谢宣听糊涂了。
“我都问过祖父了,你从小文、武都比不过柳明诚,祖父老拿你跟他比,骂你不成器,所以你一直都恨柳明诚,到现在都想弄死他!别人都以为你是为了陛下,可其实只是因为你心胸狭窄!”酒壮怂人胆,如果没有这点酒,这些话谢昕是无论如何不敢说的。
“你、你个孽障!”谢宣勃然大怒,鞭子又如雨点般落将下来。
谢昕被打毛了,直接反手将谢宣推开跑了出去。
谢宣万没想到儿子竟敢如此忤逆,懵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怒喊道:“关府门!给我抓住那小畜生!”
可此时,谢昕已经跑出了府门,冷风一吹,他的酒完全醒了,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自己刚才做了什么?此时身后传来谢宣“关府门”的喊声,他吓得转身就跑。等小厮们追出来的时候,他早就跑的没影儿了。
眼看无人追上来,谢昕放慢脚步,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天色渐暗,华灯初上,他无处可去,肚子又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摸了摸身上竟一文钱也没带,额头上的鞭伤还隐隐作痛,他无比沮丧,只觉得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想来想去,如今只有先去找二叔求救了,这个时候,二叔应该是在湄儿河畔吧。
湄儿河是浊水的一个支流,离此并不远,很快谢昕就摸了过去,只见河畔画舫林立,莺歌燕舞,好不热闹。
谢昕也不知道谢实会在哪条船上,只能一条船一条船的找过去。正当他走过其中一条船向内张望时,船内之人也看见了他,惊讶地叫了声:“谢昕!”
谢昕定睛一看,连忙叉手肃立行礼:“臣谢昕参见越王殿下!”
越王祁桦笑着摆了摆手:“在这种不正经的地方就不用如此正经了!快上来!”
谢昕有心不去,又不好拒绝,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去了。
祁桦一见谢昕头上的伤愣了一下:“你这是怎么了?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谢昕低着头小声嘟囔了一句:“家父。”
祁桦哈哈大笑:“我说呢,在京城谁敢欺负咱们小谢将军呀?原来是谢大将军!那这冤你可没处诉了!所以你这是到温柔乡里找安慰来了?”
“不是不是,我是来找我二叔的。”谢昕不好意思地解释道,“我是从家里跑出来的,这几日肯定不敢回去了,走得匆忙又没带钱,找我二叔借些钱先对付几日。”
“‘小杖则受,大杖则走’,你这样做倒也没有什么不对,不过谢实今日好像没来,你怕是找不到他了!”
“哦!那臣再去想想别的办法,不打扰殿下了,臣告退!”谢昕说着便欲退出。
祁桦却叫住了他:“你身无分文终究不便,干脆先陪我在这儿玩儿一会儿,若是一会儿谢实来了,你便找他去,若是他没来,你便先随我回府暂住几日,等令尊气消了再回去。如何?”
“这......打扰殿下,如何使得?”
“诶——你是皇嫂的侄子,便也如我的侄子一般,我跟谢实又一向玩儿的不错,帮你这点小忙不算什么,不必客气。”祁桦摇着折扇笑道。
“如此,臣却之不恭,多谢殿下了!”
祁桦点了点头,给了身旁的姑娘们一个眼色,姑娘们立时将谢昕簇拥了过来,哄着他到一旁坐下,这个喂口甜酒,那个塞颗葡萄,莺声燕语声声入耳,软玉温香投怀送抱。谢昕到底是个少年郎,哪里经历过这些,很快便晕头转向、难以自持,最后迷迷糊糊,连怎么回的越王府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