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散开了些许,显出不起眼角落里站着的青年,背影孤寂。
“清河,走吧!你现在已经是能当掌柜的人了。娘给你重新找个对你好的媳妇。”
“娘!”被妇人喊清河的青年无奈又叹息地低呵。
打从他们被放出大牢时,青龙寨的那群流民都被官府安顿回了祖籍。临走时,燕先生给了他两个选择,一个是拿千两银票,一个是给他机会让他去店铺里跟着掌柜做学徒。
他选择了后者。
燕先生没说什么,只将店铺连银票全赠给了他。
“为什么不守着燕先生送你的店铺,还要搬家?你有想好要去哪里么?”
青年释然一笑,答:“去泗云!”
他要去泗云,守在属于她的地方,做一个能为她带来银钱的掌柜也好啊!
或许等哪天她回来封地时,还能再见上她一面。
不过这样的期望终究不会实现。
朝朝这一辈子都没有去过自己的封地,泗云。
因为小气的燕先生去哪里都要带着他的小娇妻,去哪都成,唯独不去泗云。
无他,作为曾经那群人的先生,有谁对他的朝朝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他都门清得很。
祁瑾中了进士后就申请调去了泗云做官,再加上一个如鲠在喉的赵清河,燕华清怎么可能会让朝朝去泗云?
想都不要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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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院的喧嚣热闹随着房门的开阖,刚涌来一些吵闹又很快被挡在了门外。
微醺的新郎官疾步踏进里屋,站定在新嫁娘的床前,接过喜婆递来的喜称小心挑开喜帕,露出他想了好多天却不得见的娇俏容颜。
“我来了,朝朝!”
“嗯!”
燕华清挥退屋里的闲杂人,垂首裹住他的新娘子,用低哑带沙的声音说道:“朝朝介绍给我的那些书,我已经加快速度阅过了两本,里面的各种招式我也学会了,今晚就劳烦朝朝陪为夫过过招吧!”
朝朝后背汗毛微竖,很想问问他看过的是哪两本,千万不要是那本什么小医娘啊,她可能会吃不消。
但她也不敢问,挺直脊背装作没听懂的样子。
殊不知她正襟危坐时,将自己细弱的脖子完美地呈现到了饿狼的嘴边。
纤长的脖颈近在眼前,燕华清只觉口干舌燥。刚想尝一口就被朝朝繁杂的首饰勾住了发丝。
“是我孟浪了。”
朝朝还没松口气,就又听某人接着说道,“让为夫伺候朝朝宽衣吧----”
一件一件亲手给朝朝褪掉繁重的头饰,又一件一件剥开包裹住美丽人儿的华丽衣裙----
“朝朝,我来了!”
朝朝不敢应声。
只在心里叫囔一句:救命啊,老房子要着火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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婴儿手臂粗的喜烛将喜房照得亮堂堂的,交叠的两道身影投射在红色的喜帐上,缠缠绵绵,时快时慢,直至不曾分离的影子渐渐淡化在窗外亮起的光晕里。
婚后燕华清还将白灼灼的坟茔以燕华清平妻的名义,迁进了他在郊外买下来作为燕家祖坟的风水宝地里。
白夫人又是一通痛哭,到此终于达成了与燕华清的长达十多年埋怨的和解,接受了他七女婿的身份。
无幽也是在这个时候出声汇报任务完成的通知。
朝朝没有再管无幽,这个家伙给她的什么破任务,让她跟一个残魂供用一个男人,哪怕共用的不是男人的身子而是名义,也会让她很不爽!
燕华清在京城待了三年又请旨外放,时隔三年他带着朝朝又回了江南。
彼时的白家私塾已经从白家府邸单独了出来,由燕华清亲自赐名叫勤白书院。年迈的董夫子告老还乡了,由董廉河代替了他的位置。
不知从何时起,那些受过白家资助小有成就的学子总会回到勤白书院来任职一段时间的讲学。将各地的人文风俗与奇闻异事带到书院来。
勤白书院越办越大,甚至隐隐超过了青山书院。
再也没有人议论勤白书院是白老爷专门为他一溜的女儿们准备的鱼塘了。
不是因为白家再无女儿可嫁,而是白家的女儿嫁得一个比一个好。根本无需备用的寒门子弟。
燕华清只在江南待了两年就又被皇帝召回了京城,朝朝夫唱妇随也回了京城。
直到燕华清告老还乡,两人才重新回到了寿春府定居。
在一个烟雨蒙蒙的天气里,老得满脸褶子的燕华清终是坚持不下去了。
朝朝笑着抚了抚连褶子都长得比别的老头好看的燕华清,说:“我们还会再见的。”
燕华清已经说不出话了,想要握住她的手,却发现他的朝朝在说话的一瞬间恢复了初见时的模样。
墨发仙姿,哪里还有一丝皱纹白发。
“你是谁?”朝朝问出了早就想问的问题。
躺着无法动弹的燕华清双眸瞳孔放大又剧烈收缩,最后笑着伸手点了点自己手臂内侧两个圆形胎记反问:“你不记得我了么?”
朝朝不解地看了那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胎记,再将视线移到他脸上时,发现燕华清已经闭上了眼睛。
朝朝叹口气,躺到他身侧也停止了呼吸。
世人都知官至左相的燕华清燕大人一生只爱一人,那就是他的结发妻子,泗云县主。
燕大人一辈子除了泗云县主再无其他的姬妾,在京城的官场里算是一股清流。有官僚曾试图送他美人,从此送美人之人再也登不了燕府的大门。
倒不是泗云县主管得严,而是燕大人单方面跟想要带坏他的人绝交。
不但如此,燕大人还会在年末的官员考核上光明正大地回击送美人的同僚。
久而久之,再也没有人敢将讨好的主意打到燕大人的后院。
不过,就是这样一位爱妻如命的燕大人,却在死后给世人留下一个不解的谜题。
后人想要将燕大人与泗云县主合葬时才发现燕大人的祖坟里竟然还有一位妻子。
相伴一生的泗云县主只是燕大人的平妻。
世人好奇,问燕家后人,燕大人的另一位平妻是何许人也,怎么从未听说过?
然,没人能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