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帝王无情,从来都是如此!”
“当年在你父亲已经掌兵数十万,大权在握的时候我就提醒过他,而且在私下里也做了很多的谋划和部署。”
“然而你父亲太过耿直忠厚,对于我的那些防患于未然的建议他甚少采纳,如此纵使我心有忧虑却也无计可施!”
“在他的眼里,他自始至终都认为秦御天不仅是他的结拜好大哥,也是值得他效忠的英明君主。”
“而可笑的是,从表面上看秦御天也确实是如此!”
“当年我们还在江湖上的时候,他与我们相识以后便不分彼此,遇事也总会挺身而出。”
“而我们跟着他投军入伍进入庙堂后,彼此相处也从来没有什么尊卑可顾忌。皇宫大院,我们兄弟几人进出自由就宛如回到了自己的家一样,而朝堂之上他甚至都在龙椅之下为你父亲安置了座位,那般样子就好像愿意与他共享天下!”
“甚至到今日,他还都是这般!”
“大秦历代军侯但凡战死后,若有后人便会原地降爵承袭或事后改封,而没有后人的那军侯之位也就自动取消了!”
“然而你父亲战死后,他却愣是将镇北侯府保留了十八年,直到你去了长安城!”
“世袭罔替,赐婚公主,重用并放任你掌权,甚至容你娶平妻纳妾!”
“这一条条一件件无一都不是向天下人证明他圣明仁厚,看重当年与你父亲的结拜之情!”
“然而,暗地里他却是一条十足的恶龙!”
想着秦御天道貌岸然,表里不一的为人和行事,陆文渊既有唏嘘又有愤怒,最后忍不住长叹一声,苦涩又自嘲的笑了。
“他是将表面功夫做到极致了,纵使是像我这般满肚子都是阴谋诡计的人,在当年却也只是出于对他帝王的身份做了防患于未然的谋划,可对于他的为人却也没有过多的怀疑过!”
“倘若不是当年的事情太过蹊跷,而我又在北蛮三年掌握了一些实情,恐怕到现在我还都会将他当做一个好大哥来看待!”
听着陆文渊懊悔自嘲的话,叶千尘沉默了。
以前他总是认为他父亲叶昭太过愚昧,甚至这一路走来遇见的他父亲的故交等人也都会当着他的面骂他父亲愚蠢。
然而如今听了陆文渊的话,他心中却也有些恍然了。
有些事,没有亲身体会过,或许真的不能做太多的评价和指责!
心里这般想着,他竟然也忍不住有些自嘲了。
“以两州贫瘠之地换掉了我父亲,更是借机拔掉了勋贵文武,解决了当时乃至以后潜在的隐患。而之后他便借着十八年的承平一面休养生息,一面施仁政大治!”
“能以雷霆手段铲除为祸百姓的功臣,更愿意与民更始,在百姓心中他还真的是一位圣明天子啊!”
忍不住发出感慨,叶千尘如今终于体悟到萧逸风在进城的时候给他说的那些话的真意了!
他与秦御天差的不仅仅是实力,还有手段谋略和威望!在没有切实的把握之前,他跳的越厉害,恐怕将来就会输的越惨!
秦御天不是因为害怕和顾忌而放任他,他只是不想让自己圣明天子的帝冠沾染上了污点。
“怎么,心有畏惧了?”
听着叶千尘感慨,陆文渊突然轻轻一笑,说道。
叶千尘听了这话却是摇了摇头道:“我只是在好奇他是怎么将伪善做到这般滴水不漏的?”
“呵呵,其实也没什么难的!”
“能忍人所不能忍,便能披着伪善的外衣一面做圣明天子一面做魔鬼恶龙!”
“九叔,你在提点我?”叶千尘一怔,诧异道。
陆文渊摇了摇头:“也是在提点我自己!”
听了这话,叶千尘一愣,随后想了一下,心中便了然。
过了片刻,他又问道:“九叔,当年你是怎么被抓的,在北蛮你……”
“我投靠了北蛮!”
听着叶千尘欲言又止的话,陆文渊知道他想问什么,所以不待他说完便直接回答了他。
叶千尘听了这话果然露出了震惊,可随后他又皱眉思索了起来。
而陆文渊见他如此有些诧异,轻笑了一下便问道:“怎么,你不生气吗?”
叶千尘摇了摇头:“未经人苦,莫劝人善,你如此做自然有你的苦衷和深意!”
“以你鬼杰的名头,若不投效恐怕活不过一年,就更别说能得到那么多有用的消息!”
“况且……”
“北蛮自古就是游牧民族,奉行的是酋长大汗制度,然而自你被俘后,北蛮却破天荒的称帝建国,甚至还在那草原之上建立了不少的城池!”
“呵呵,北蛮地域辽阔,往常他们都是移水草而居,居无定所。茫茫草原纵使刻意寻找也都找不到,但建城以后就相当于将他们定在那里了,而每兴建一座城池便等于兴建了一座困守他们的牢笼!”
“从军事上来说,北蛮骑兵之所以来去如风迅猛无比,就是因为他们上马能打仗下马能牧羊,而有了城池他们的这种机动便会荡然无存。”
“因为有了城池,遇到了战事他们便不得不去驻守!”
“数百上千年来,北蛮人的主要财富一直都是牛羊和马匹,这些东西是长腿的,遇到天灾或战争,马鞭一挥他们就能跑!可迁居到城池之后,他们的财富不可避免的会变成房屋和宅院,甚至执着于享乐的草原贵族们还会囤积大量的金银财帛!”
“这些东西可没那么容易轻易带走,而为了守护他们的财富,不得已就会转变战争意识,从之前的利用骑兵进攻劫掠变成据城坚守!”
“而这攻守之间的转变带来的就是战力的削弱!这是潜移默化的腐蚀和影响!”
“而在民生上,此前他们放养牛羊,除非遇到严寒的冬季,他们也大多能吃饱穿暖!然而建城以后虽然避免了严寒之苦,可供养偌大的城池所需却是无数!因为有了城池后,他们的需求就不仅仅是那些牛羊肉食了!”
“饭饱思淫欲(奢靡享乐的意思),肉吃多了会腻的!偶尔来碗大米饭,泡壶茶,喝一口烈酒岂不是更香?甚至将皮草换成绸缎,把玩一些珠玉瓷器等稀罕物件,也不失是一种身份的象征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然而北蛮却不比中原大地!中原大地以农耕为主,一应所需皆可自产自销,哪怕没有的也能够发明创造!”
“这是千百年来,这片土地上的祖先辛勤劳作的结晶!”
“可在北蛮,除了辽阔的草原和可供食用的牛羊外,其他东西只能依靠外部去获得,这种获得方式,要么劫掠,要么交易!”
“可劫掠是需要武力支撑的,当草原贵族都沉迷于居住在城池中声色犬马的享乐的时候,他们的武力便会全方面的削弱。这种削弱不仅仅是他们传承千载的马术,还有他们野蛮的热血和以往的战争方式和意识!”
“而至于交易?”
“呵呵,以北蛮人的肌肉脑袋,恐怕被人卖了还会乐呵呵的替人数钱!”
“在草原上,他们最值钱的便是牛羊马匹,而辽阔的草原虽然也有无数矿产,可因为地理环境和技术所限,他们能开采的东西实属有限。如此一来他们只能用牛羊马匹来交易,可用牛羊赶一群到中原恐怕都换不来一件价值连城的瓷器!”
“然而纵使贸易差大,可他们还不得不这样做!这一点,从北蛮这些年对于茶叶,瓷器,丝绸以及其他奢侈东西的需求大增就可以看的出来。”
“草原啊,别的没有,就是牛羊多!一群不行大不了就两群,没有了再去放养就是!可是这放养的成本却不是由那些居住在城池中的贵族承担,而是都增加到了依旧饱受饥寒的普通牧民身上!”
“当那些牧民辛辛苦苦放养了一年的牛羊到最后只换来了那些居住在城中贵族们用来享乐的奢侈品,而自己却因为身份阶级所限依旧要忍受饥寒。天长日久以后,这些底层的牧民恐怕对于他们的领主贵族再也不会有敬畏,反而是抱怨和仇恨!”
“当仇恨大到一定程度的时候,那必然就会爆发,到时候那对草原来说那就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