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罢,她转身,将手伸向门把手,似乎真的要离开。
手中紧握着酒杯的温逾笙身体一僵,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果然看到了朝思暮想的人。
“柒柒……别走。”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无助与恳求。
沐柒柒听到他的呼喊声,脚下的步伐不由得顿了一顿,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她紧紧咬着牙关,心中暗自思忖着要不要就这样一走了之。
然而,当她看到温逾笙那张充满痛苦与无助的脸庞时,终究还是心软了下来,轻叹一声之后,她向着房间里面走去。
算了,帮人帮到底,她刚刚答应了陆启樾的条件,现在丢下他也不道德。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沐柒柒终于看清楚了屋内的景象。
只见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许多空酒瓶,原本整洁干净的地面此刻已经变得一片狼藉。
而温逾笙,他就那样斜靠在床边,满脸通红,双眼迷离,一副醉醺醺的模样,周围堆满了各式各样的酒瓶子。
浓烈刺鼻的酒气扑面而来,让沐柒柒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察觉到沐柒柒表情的细微变化,温逾笙心头一惊,连忙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自己身边那满地的酒瓶子。
瞬间,一股强烈的羞耻感涌上心头,他红通通的脸色变得愈发滚烫,双手也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慌乱之中,他手忙脚乱地想要收拾一下这混乱不堪的场面,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
“柒柒,你坐,对,对不起,我只是有些心情不好,我不是故意酗酒的,我……”
沐柒柒淡淡地说出自己来这的目的:“陆启樾告诉我,你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房间里面喝酒,所以就让我过来看看你。”
听到这话的时候,正在收拾满地酒瓶的温逾笙手上的动作猛地一顿。
他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垂着头,用那听起来显得有些闷声闷气的语调回应道:“原来是这样啊......”
他还以为……
刚刚看到沐柒柒的一瞬间,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或许,她是因为担心自己而主动前来;
又或者,她也有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理由想要见到自己。
然而现在看来,一切不过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他深吸一口气,忍住满脑的晕眩无力,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故作轻松地扯了扯嘴角。
“我真的没什么事儿,他实在是多虑了,还麻烦柒柒你跑一趟,我没事,真的没事……”
就在这时,头顶上方传来了沐柒柒那清脆而又平静的声音:“起来吧,地上凉。”
温逾笙闻言,缓缓地抬起头,目光直直地落在了那只突然伸到自己面前的白皙干净的小手上。
一时间,他竟然有些发愣,完全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只见沐柒柒微微皱起眉头,眼神平静地注视着他,再次开口说道:“我可没有那种喜欢居高临下和别人讲话的特殊癖好。”
听到这句话后,温逾笙下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口水,随着喉结的上下滑动,他感觉自己的心跳似乎也跟着加快了节奏。
犹豫片刻之后,最终还是如同置身于梦境之中一样,小心翼翼地伸出双手紧紧握住了眼前的那只小手。
紧接着,沐柒柒用力一拽,在他的配合下便轻而易举地将温逾笙从地上拉了起来,并搀扶着他走到一旁的沙发前坐了下去。
沐柒柒看着温逾笙,缓缓开口说道:“陆启樾告诉我,你和他大吵了一架。”
听到这句话,温逾笙心中一紧,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手心。
他抬头看向沐柒柒,有些不明白她突然提起这件事究竟有何用意。
一时间,温逾笙的内心变得忐忑起来,只能像个犯错的孩子一般,轻轻地应了一声:“嗯……”
沐柒柒的目光始终没有从温逾笙的身上移开,良久,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温逾笙,回去吧。”
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如同重锤一般砸在了温逾笙的心头上。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脑海中不断回响着那句“回去吧”。
回去?
回哪里去呢……
这个问题在他的脑海中盘旋不去,答案其实已经呼之欲出,但他却不敢去深想。
过了好一会儿,温逾笙才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
他似乎明白了沐柒柒话中的含义,整个人如遭雷击,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像是崩断了脑海中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
温逾笙微微仰着头,在这不算寂静的夜里,泛着水光,他猛地伸手摘下鼻梁上的眼镜,摔在沙发边上,眼镜腿松松垮垮地勾在他修长的指尖。
紧接着,他抬起另一只手的小臂,遮住了自己的双眼,不想让她看出此刻他脸上痛苦绝望的神情。
然而,尽管如此,他那微微颤抖的声音还是出卖了他真实的情绪。
“我若是真的回去了,是不是从此以后……就再也无法见到你了?”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温逾笙的声音已然带上了一丝哭腔,其中饱含的苦涩与悲痛简直让人闻之心酸。
面对温逾笙的提问,沐柒柒只能选择了沉默。
因为她知道,事实就是如他所说般。
云省和京都相距甚远,足足有千里之遥。
如果不是双方有意地特意前去相见,那么这一生恐怕都很难再有交集了。
沐柒柒不知该如何劝慰他,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温水,犹豫着走到他的身边,将水杯递给他。
“温逾笙,先喝点温水吧,我去前台看看有没有解酒药给你泡一杯……”
听到她的话,温逾笙缓缓放下遮住半张脸的手臂,他愣愣地盯着沐柒柒的容颜,眼角沁出一滴泪,近乎失神般。
“好。”
他的嘴角扯出一个微笑,声线暗哑,望向她的眼神支离破碎,艰难地伸出手接过。
只要是她说的,他都愿意去做。
目光触及到那滴无言的泪,沐柒柒眸光闪了闪,心中顿时有些不忍。
“对不起,我们……”
“柒柒,不要……”温逾笙慌乱地打断她的话,他阖了阖眼,忍住酸涩感。
那略微沙哑的嗓音带着轻颤:“不要说对不起,你没有任何对不起我的,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我单方面地寻找了你这么多年,却从没有想过你愿不愿意见我,终于找到了你,我也只想不顾一切地将你抢夺过来,只属于我。”
“柒柒,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是我强行闯入了你的生活,是我给你带来了这么多的困扰。”
温逾笙垂首,双手紧紧揪住自己的头发,额前几丝乱发散落,透出一股孤寂和脆弱。
“是我,是我,都是我……”
察觉到他情绪的剧烈波动,沐柒柒立马扶住他的肩膀,如同安抚孩童般轻拍他的后背,语调温柔。
“温逾笙,你冷静点,好了好了,不想了,不想了昂……”
在她的柔声安抚下,经酒精的作用几近崩溃的温逾笙终于缓缓恢复了平静。
他双眼迷蒙,毫无焦点,眼神也失去了往昔的沉着和笃定,脑袋一点一点地,恰好倚在了沐柒柒的肩膀上。
耳畔,是温热的气息,他紧闭双眼,仿佛梦呓般低语呢喃:“柒柒,我真的好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
“我爱你……”
沐柒柒轻声叹息,尽管他似乎已经睡着了的样子,她也同样回绝:“对不起温逾笙,我们……没可能。”
早断早结束,她不想一直耗着,也不想让一个本就没可能的人一直撞着南墙,四处碰壁。
他有他的前尘,她亦有她的追求……
不知过了多久,沐柒柒感觉自己半边肩膀都要麻木了,她垂眸只看到温逾笙的发顶。
静谧无声,纹丝不动。
这家伙,不会真睡死过去了吧。
沐柒柒轻声唤道:“温逾笙?”
毫无回应。
正当沐柒柒思考是将他放置在沙发上,还是搬至床上时,他动了。
温逾笙动作极漫地抬起头,醉眼迷蒙,眼皮沉重地耷拉着,嗓音低沉而克制:“柒柒,可不可以,让我抱一抱你,最后一次,当做……离别。”
“……”
在得到她的颔首同意后,温逾笙即刻展露笑颜,首次紧紧地将她拥入怀中。
感受到她在怀中的温暖,仿佛抱住了自己的整个世界,然而……终究是一场空梦。
他双眼通红,情真意切:“柒柒,请你务必安好,一定要幸福。”
沐柒柒心里蓦地一恸,凤眸微动:“好……”
“如果有人欺负你,一定要告诉我,我就是飞也要飞过来保护你。”
“你未来的男朋友要是对你不好,也可以找我,我可以帮你打跑渣男。”
“还有啊,你……”
…………
温逾笙喋喋不休地说了许多,沐柒柒始终静静地倾听着,直至最后一句话在口中反复咀嚼,犹豫许久后才缓缓开口。
“再见,我的……小团子。”
言罢,在沐柒柒看不到的地方,温逾笙眼眶中的泪水如决堤般奔涌而出。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时。
今夜,他将亲手割舍自己多年的执念。
纵有万般不舍,纵有万般眷恋。
最后一句话话音刚落,温逾笙没有丝毫犹豫,决然地松开了紧紧抱着她的双手。
然后迅速站起身来,毫不犹豫地转过身去,留给她一个坚强的背影。
只见他微微仰起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淡如水、波澜不惊。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柒柒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沐柒柒有些怀疑:“你……真的没事吗?需不需要我去给你拿醒酒药。”
然而,温逾笙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强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回答道:“不用,我没事,我也没醉,你赶紧回去吧,不然……其他人该担心了。”
拒绝完,温逾笙感觉自己的心仿佛在被一刀刀剐了般,窒息难忍。
“晚安。”温逾笙缓缓闭上双眸,任由泪水在面上横流。
待沐柒柒转身离去,听到房门一开一关的声音之后,温逾笙这才缓缓闭上眼睛,再也无法抑制住眼眶中的泪水,任凭它们如决堤的洪水一般肆意流淌而下。
此刻,他只觉得自己那颗原本炽热的心,正被一把无形的利刃一刀又一刀无情地切割着,每一下都痛彻心扉,令人几乎窒息。
而那无声滑落的泪水,则仿佛是他心中所有痛苦和无奈的宣泄,源源不断,永不停歇。
柒柒……再见。
…………………………………………………
整整一夜,电闪雷鸣,狂风呼啸,临近凌晨两三点才堪堪雨歇。
沐柒柒下来吃早餐时,顺便到前台问了一下,才知道温逾笙三人一大早便退房离开了。
听到这个消息时,沐柒柒还怔愣了一下,心中暗道:还挺守信的嘛,说走就走了。
“柒柒,早呀~”余辞一下电梯就看到她的身影,便不由自主的过来打了个招呼。
沐柒柒回头,只看见了余辞一个人。
她颔首示意:“早啊。”
“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的朋友们都还没下来吗?”
一看见她,余辞就忍不住想多跟她说几句话,许是被盛池的话刺激,他不想再默默无闻了,他也想走到她面前。
“嗯她们还在房间,我先下来了,你呢。”
余辞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笑容舒浅:“一样,他们昨天晚上打游戏,睡得晚了,所以起得也晚。”
“那你应该还没吃过早餐吧,你先去吃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余辞毫不犹豫:“没关系,不打扰。”
沐柒柒笑而不语,内心疯狂抓地:大哥,我是这个意思吗,咱俩又不熟,没必要在这里唠嗑吧。
余辞问道:“柒柒,你们这两天准备去哪里玩?我听说这边还有很多特产和景区。”
“随便逛逛吧,没有固定的安排。”沐柒柒有些心不在焉。
许是觉察到她不愿多谈,余辞言罢两句后,便也知趣地不再追问,只说自己先去吃早饭了。
待他离去时,沐柒柒便头也不回地返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