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马婶子回过神的时候,马飞兰已经把包重新收拾好,拎着走到了院子门口。
外面围了很多人,不管他们是什么样的心思,看见她出来,都下意识地给她让了路。
马婶子被马飞平父子俩拦着,追不上拦不住,只剩下了破口大骂。
骂什么的都有,但归根结底,是她觉得读书没用,尤其是女人更加没用,要实在家里有人要去读书,那这个人也得是她的儿子。
马飞兰就当没听见,往外走的脚步十分坚定。
宋宏远听了一会儿,面色深沉,他听着马婶子的叫骂,再看周围人的反应,他忽然更加坚定了要在这里办小学的决定。
学校一定要办的!
时代永远只会往前走,不会往后倒退,古时候尚且还敬重读书人,以读书做官为荣,为什么现在都解放了,这个山嘎达里的人居然还会如此排斥读书?
这是思想的问题,必须要变。
不变,这个农场永远也好不了,那他下来这个农场的意义何在?
当下,他也没多少时间能在这里浪费,而且让马飞兰去学习这件事,最终成效还不知如何,现在也不适合大肆宣扬,所以他没做声。
只在临走前说了一句:“马飞兰同志愿意进步,这是好事,现在是新时代了,做家长的,如果不能帮衬到子女也就算了,但是千万不能拖后腿。”
当着他的面,当着全农场的人面,马婶子没有吭声。
但是等人一走,自家关上了门,她就忍不住破口大骂:
“呸!什么进步,姑娘家家的不嫁人要什么进步!我们老马家出了个嫁不出去的老姑娘,祖宗的脸都被丢干净了,他倒在那里说风凉话!
我看那贱骨头突然闹着要去上学,就是这姓宋的搞的鬼!什么东西!”
她兀自在那里又哭又嚎又骂的,猝不及防地被马和同和儿子一起喝了一句:
“闭嘴!”
“阿妈!”
然后就对上了马和同瞪大着的一双眼睛,以及满面的怒容:“你要是想害死咱们你就可劲儿的作!可劲儿的造!”
马飞平也道:“咱爸好歹是小队长,你说话能不能注意点,能不能过过脑子?”
马婶子愣住,等父子俩转身都走了,她才又低声哭起来:“要死啊,作孽啊,我这都是为了谁啊!狼心狗肺的东西啊!”
也不知道是在骂马和同父子俩,还是在骂已经不受她掌控的马飞兰。
走出去的马飞兰,双眼通红,牙关紧咬,但到底是忍着没有哭出来。
江晚了解她的脾气性格,是个十分要强的,晚上一个人的时候哭不哭的不知道,但是现在人前,她绝对不会示弱掉一滴眼泪。
江晚没多说什么,只道:“你以后一个人在镇上要自己小心,安顿好以后,你给我写信,把你的地址告诉我,以后进城我去找你玩。”
她又要学习又要打工,又是带着学习任务去的工厂上班,料想以后往乡下跑的机会是没有的。
江晚也不说特地去看她,那样好像是施舍是可怜,这样的友情马飞兰估计是不要的,但是说去找她玩儿,马飞兰就不芥蒂了,两人相处起来,还像以前一样舒适自然。
马飞兰平复了一下情绪,对江晚道:“你别送我了,快回家去吧,现在日头起来了,很热,你当心身体吃不消。”
江晚就没再送,带着大雪回去了。
马家这边的动静大,孙奶奶也听见了出来看,此时两人遇着,就一起往家走。
半晌,江晚吐了口气:“孙奶奶你说,为什么这里的人这么排斥读书呢?”
明明都知道,读书有知识以后,发展的机会能更多,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排斥,甚至隔壁公社发生过的,一个大队的人把要办学校的大队长打死了,这些都是她不能理解的事。
孙奶奶倒是能看的明白,当下说道:“因为他们都是农民,读书要花钱,读完书了又没什么用,还是要种地,像你们这些城里的知识青年,学的满肚子文化,可是到头来不还是下乡来了嘛?
其他地方的知青好歹还能获得回去的机会,但是来528农场的,都是来了就走不了的。
虽然都是因为各种各样的问题,可在当地人看来,这就是知识青年没用,学习没用,所以他们才会有优越感,对于读书有文化这些就变得可有可无了。”
江晚听完半晌无言,然后道:“那隔壁那个公社的……”
她一开口,孙奶奶就知道是哪桩事了,她虽然来农场时间不长,但她每天都出门,和农场里的人也会闲聊说话。
虽然不是八卦,但也能了解到不少东西。
隔壁公社那桩事,她上次正好听人说过,原来是那边有人家看上了农场的韩高,托了媒人来说媒,然后就开起了话头说了起来。
孙奶奶就把自己听到的告诉了她:“那边比咱们这儿更在山里,也更穷,他们也不是不让小孩上学,是不让女孩子上学。”
江晚皱眉:“重男轻女?”
就像刚刚马婶子叫骂的那些话,其实归根结底,她觉得马飞兰读书没用,这么好的读书机会和去工厂上班的机会要是换给了马飞平,她估计能敲锣打鼓的欢送,并且在农场里大肆宣扬翘尾巴。
孙奶奶:“这是一方面,还有就是,他们认为女孩子读书多了就不好拿捏了。”
江晚第一时间想到了马飞兰和马婶子的较量,但也没能太明白。
孙奶奶就凑近了,压低了声音,说道:“山里不开化,很多事情还保留着老一套,要是姑娘去上学了,家里不是少了个干活的?
还有些家里穷的,几兄弟找一个女人生孩子,还有家里女人多的,要找个有用的男人回来撑门户,为了留住好女婿,通常几姐妹都会嫁给一个男人。”
江晚第一次听说这种事,惊得眼珠子都瞪大了:“现在不是不允许这样了吗?”
孙奶奶:“毕竟在山里,要是往深山里一躲,上哪儿找人去?还有,这种屋子里的事,人不往外说,谁又知道呢。”
江晚就想到了韩高:“那韩高同意相看了?”
她仿佛看见了韩高掉进盘丝洞,被一家子蜘蛛精榨干了精血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