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尧就甩出了一张纸,面容冷峻严肃,声音洪亮又冰冷:“你们下江之前,我劝过你们,这条大江水流湍急,十分凶险,下去会有危险。
但是你们不听,所以我就请了宋主任和陆队长做见证,你们签下了这份责任书。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了,因为你们不听劝阻,下江以后发生的任何事情,不论生死都和我们工程队以及农场无关。”
一阵江风吹过,纸张摇曳,上面几个红手印十分显眼,清晰可见。
马三婆当然不想承认,她家男人和老幺都死了,还承认个鬼子啊承认!
可正好这时,宋主任和陆铭也都听到消息赶了过来。
宋主任哪里还有病歪歪的样子,此时中气十足,怒斥:
“胡闹什么!都说了不许私自下江!不许私自下江!你们把我们的话当成了耳旁风,现在出了事,反而还要赖我们了?!
别说现在有责任书了,没有责任书,是非对错也不是你一张嘴空口白牙随便捏造的!
这件事责任在你们自己,是你们自己不听劝,非要下江才酿成这样的大祸。
要说责任,那也是批准你们下江的三个生产队队长的责任!这件事我会如实汇报给公社,请公社领导给出一个最公平公正的裁决!”
宋主任难得如此发威,农场的人一下子都被镇住了,再加上还有陆铭带着一队驻地兵守在边上,大家瞬间就感觉到了压力,也不闹腾不讹诈了。
而且这件事谁的责任显而易见,马三婆想赖上讹上工程队,是不可能的。
于是就有人劝了:“是啊马三婆,这个责任书是你家自家签的啊,当初程队长和这些工程队的小伙子们都劝呢让不要下去,宋主任他们也说了,江里危险,是你们自己不听的啊……”
“哎,要说程队长宋主任他们可都是好心啊,他们懂的比咱们多啊,你说你们家怎么就不听的呢?”
“还一家四个男人都下去了,哎哟,真是心大造孽啊!”
“……”
江晚对这些山村人的马后炮嗤之以鼻,半点不感兴趣。
怎么早不帮着劝劝的呢?
看到她家男人们下水,当时这些人可都是乐见其成的,只怕都想着到时候弄点鱼吃吃吧?
她一双眼睛就落在人群里某处的两只河蚌上。
那是韩高弄上来的,他刚刚去救人,就把鱼和河蚌扔在了地上,但是江晚看的出,他是想要那个河蚌的。
而她的预感也没错,韩高解了身上的粗麻绳,又收起来捆好挂在身上,在程尧说到责任书的时候,他应了一声:
“是,下江的人都签了,我也签了,我要是出了事,是我自己没本事,不怪任何人!”
说完就捡起地上的鱼和河蚌,走了。
江晚的心就狠狠揪了起来,不是吧?不是吧?她的珍珠宝贝真的要暴露了吗?
马三婆在这个小山村里最引以为傲的就是她生了三个儿子,没有一个闺女,其中小儿子上到了初中毕业,认识了一个镇上的媳妇,不仅解决了工作问题成了皮鞋厂的工人,还生了一对龙凤胎!
这些她引以为傲的资本累加在一起,就使得她一贯在山村里都是横着走的。
可现在,老伴和她最自豪的老幺都没了,她一下子就仿佛精气神都被抽没了一样,整个人一下子就蔫了萎了。
之前还强撑着一口气想要讹工程队和农场,她家人都没了,必须给个说法,必须赔钱啊!
可是宋主任、程尧以及陆铭都表示,直接去公社吧,反正他们当初劝也劝了,拦也拦了,责任书也签了,最后就让公社领导们评判一个是非对错吧!
这下,反倒是马三婆一家怂了。
最后哭嚎着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之类的话。
于是宋主任立刻联系沿江周边的几个大队,帮着搜寻搜救。
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一个完全不会水性,一个水性不熟,被湍急的江水冲走,指定是凶多吉少了。
果然,到了第二天中午,就有电话从下游的平阳大队打来,说是人被冲到了他们那里,但是已经没救了。
期间程尧也带着工程队的人帮着沿江找人,直到听说尸体找到了,才都回来休息。
熬了一天一夜,全都又饿又累又冻。
江晚已经煮好杂粮粥了,里面放了红糖和姜片,熬得很稀,冻了这么久,一碗暖和和的粥汤喝下去,很暖身。
她招呼工程队的小伙子们:“都来家里喝点粥,暖暖身体,不然受凉了可不是开玩笑的。”
程尧看她,江晚就笑了笑:“反正我煮你一个的也是煮,索性多煮一点了,也不费事,我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回来,就点的煤球炉子慢慢熬的。”
程尧就笑了,然后回头扬声招呼兔崽子们:“你们嫂子特意给你们熬了粥,都回去拿搪瓷缸来喝!”
于是累了一天一夜的小伙子们立刻就来了精神加快速度跑回去,揣上各自的搪瓷缸就跑来这里,就生怕自己动作慢了,等下没得喝了。
江晚也蒸了不少的杂面馒头,此时拿出来给他们就着粥汤吃,还洗了一些酸辣菜,切了一盘摆上桌。
这些二十来岁的小伙子从前多是程尧的属下,当下也都没客气,因为是真的又饿又累又冻的,一个个都呼啦呼啦大快朵颐。
不过吃完以后也很有礼貌的帮着收拾,然后留下了各自的二两粮票。
江晚原本并不要,但是程尧示意她收了。
等人都走了,夫妻俩才坐下来说话。
江晚看得出来,这件事让程尧很有心理负担。
看看,自从回家来以后,这脸就一直紧绷着,就没好看过。
她就试着劝:“其实,这件事和你们真没什么关系。”
程尧就明白她是误会了:“我没事,他们下江之前我明确和他们说过凶险程度,会死人的,也教过他们用安全绳绑身上自救,但当时只有韩高听进去了,其他人都没绑。”
所以这事儿说到底还是他们自己贪得无厌,无知又自大,自食其果。
江晚探究地看着他:“既然如此,那你这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