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莫离知道这山梨就是云天音力保之人。白日看来,这孩子怀中的哪是什么狸猫,这分明就是一只幼虎。
再想想,万蛊吞噬的当晚,就是这只幼虎。饿着肚子躲在云天音怀里睡了几天几夜不曾离开,用它那毛茸茸的躯体暖着云天音的身躯,他对山梨道,你认识仙子姐姐多久了?
山梨道:“我不懂天数,只知道有一天我从笼子里逃了出来,遇见了仙子姐姐,看着她去了养蛊兽的地宫,出来时就抱着阿狸了。”
“那时阿狸刚出生,全身湿哒哒的抱着很不舒服,后来我们逃跑时,我弄出了动静,仙子姐姐就让我先回原来的住处,她去引开了追兵,临走时告诉我,两天以后半夜丑时去万蛊殿找她。”
君莫离心想是了,自己刚来那晚云天音在泡浴,枉生蛊令她长长昏睡,侍女曾说过,坚持泡完就可休息两天了,云天音定是利用这两天中守卫松懈时让山梨出入。
“两天后,我去了万蛊殿,发现那里守门的都睡着了,就溜了进去,见仙子姐姐被锁在石床上。动也动不了。”
君莫离道:“仙子姐姐那时还好吗?”
“不好,很不好,躺在石床上来回翻滚,禁锢她手脚的铁链上血迹斑斑。她的眼睛一会儿变成红色,一会儿变成蓝色,像是吃人的妖怪。”
那时山梨身边的叔叔阿姨每天都会这样,他用自己的血慢慢让云天音镇静下来。告诉她蛊兽被转移了,他的阿狸还没有奶吃。
谷中侍卫大批大批的巡逻,说是在寻找一只刚出生的灵虎。山梨将阿狸藏在母亲怀中,母亲人是清醒的,但终日与蛊人作伴,也装的惟妙惟肖,难分真假。
君莫离猜出那应该是云天音刚中媚蛊之时,而她一再强调所有行动同步进行,万毒门的警觉也实在是太高了。
山梨又道:“后来我时常偷溜出来找仙子姐姐玩,仙子姐姐知道我的血能让姨姨和母亲他们安静下来,就让我不要说与别人知晓。”
“后来姐姐教了我缩骨功,能把我变成更小的孩子。她告诉我,以后学会了可以自由出入囚笼。”
解了蛊毒兽类大多回了山林,也有少部分如人一样目光呆滞,口齿流涎。
这样的野兽只有被其他野兽充当食粮的份儿,众人也无暇顾及。
而那数千的蛊人,同样四国人皆有,却是红胡人居多。此番劫难过后,仍有一千多人记忆模糊,不知家在何处。
千川领主收容了五百多人,另外五百多人誓死效忠追随云天音。
云天音还未醒来,这些普通百姓所谓的效忠,实则也做不了什么,但云天音从不畏惧人多,她的光明城正在筹建,人到了那里,可保吃喝不愁,衣食无忧,也总能找到用武之地,为生之路。
时间就像沙漠旅人挂在骆驼身上的驼铃,虽未被人提起,却从不会忘记。
转眼七八天过去了,众人休整的差不多了,重华也从重度昏迷中醒来,但他心脉受损严重,一身武功近乎全废。
云天音心伤严重,常常望着窗外景致,一坐就是一整天,没人知道她在看些什么。她口不能言,也不用腹语,真的成了哑巴。
这几天,她只做了两件事,救醒重华,保住百川的命。其余的一切听之任之,未曾发过一个指令。
这一次,她双手未沾血腥,却死了兵士和蛊人近乎六万余众,她寝食难安,端起饭碗,外祖母的尸身就会出现在眼前。闭上眼睛,眼前就会出现野兽撕扯谷中护卫身体的画面。
通常是几只野兽疯抢一个兵士,人类的躯体在兽口下四分五裂,肠子肝胆脾肺流了满地。
而那些蛊兽与一般野兽不同,它们的攻击并非是为了裹腹,只为了毁灭。
所以只要眼前能动的生物都被撕碎,无一例外,也无一逃脱。
以云天音的目力,当时在屋脊上看的清清楚楚,甚至还能清晰地看到那些人掉出体外的心脏还在砰砰的跳动。被野兽咬碎的胆汁,将野兽的血盆大口浸染成墨绿的颜色。
炼造七弦琴,她未感觉半分疼痛。她当时颤抖的双手只想着快一些,再快一些。她的速度似乎在与生命赛跑。
几天前,兄长云啸留下一部分人,将黑狼领主的尸身运回他的领地。
而他自己见舍妹醒来,就带着人去寻找豆龙了,豆龙当时身中数箭,又中了火铳,坠入河中虽然凶险,但若相救及时,也还有生还的希望。而今错过了救援的最佳时机,只能沿着河岸向下游继续找了。
战后伤员众多,南柯几乎片刻不得闲。可还会有人不治身亡。
君莫离则协助千川整理战后事宜,万蛊门金银财宝搜罗无数,研究蛊物残卷的手札更是多不胜数。还有那些带归家的兵士,也要分发足够的银两和吃食。
一连数日的安排后,这些事宜全部安排妥当,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出了谷。
出谷前云天音命人放了一把大火。将这里的殿宇楼台全部焚毁。
国师宫武在这里扎根数十年之久,总会有一些被遗漏的蛊物得不到清理,那国师虽然此时已出逃,难保以后不会回来。在废墟中寻觅些他认为的珍宝。
这天阳光晴好,雀鸟在枝头的吟唱片刻不停歇。
出了山谷,云天音回头看着这个囚禁了她两个月有余。让她双手染满血腥的地方,凌峰砥砺,上出重霄,下临无地。如今谷中一场大火,万尸横陈。
她本已心沉似水,如今又似遭了九尺冰封,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全部生机,眼里心里再也掀不起半分波澜。
出了山门,云天音抽出君莫离腰间长剑一路飞跃,向山崖掠去,她抓起崖壁上藤蔓,一路扶摇直上,瞬息间跃上百丈有余,在刀削斧劈一般的崖壁上,袍袖翻飞。
片刻间,几个大字跃入人们眼前,“万毒门禁地,生人勿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