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是初见之时两个人的隐瞒,造成了一场滔天巨变。
也许当初互相坦诚一点,结局就会不一样。
他定会阻止师父诛杀小楼的父亲,就算不能阻止,宁可背负叛国罪名,也要把消息传给小楼。
小楼不会被自己亲手种下蛊毒,不会沉睡四年导致身心受创。
也不会塑造出那么一件令世人趋之若鹜,却令药王宗谈之色变的阎王嫁衣。
这一切的发生,看似有那么多可以改变结果的机会,却一个也没抓住。
正如自己是西齐皇子的身份会引来太子追杀,也会引来梁皇觊觎。
而小楼是云天音的身份同样也犯了欺君之罪,所以今日如何的后悔也不会改变当初的隐瞒。
君莫离静立门外,帐中传来了琴声,琴声悠扬,如泣如诉。
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欲渡黄河冰寒川,江登太行雪满山。
战退玉龙三百万,败鳞残甲满天飞。
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君莫离没有在琴声里听到任何故事,只有这一腔孤勇,生前事,死后名,化做最后的决绝。
云天音这十几年铁马冰河,有太多不为人知的苦难,如今只剩下琴声里透出的苦咸。
君莫离走进帐内,见云天音依旧头枕在椅背上,双目紧闭,两行清泪流入发间。
一个简易的琴弦放在膝上,双手只是无意识的弹拨,她的右手中指,指跟上紧紧系着一条丝绳,这是药王宗为防止病人嫌药苦,预防呕吐经常用的手法。
云天音并未吃药,怎么会呕吐?
走近看时,才发现她用作琴弦的是内力所化的无影蚕丝。
她内伤未愈,为何要自断蚕丝,难道她不要命了吗?
罕王的大婚之事准备的如火如荼。
翌日后,王宫建成,气势恢宏。
百阶高台能容纳上千人,可供节日时宴请群臣,喝酒赏月。
那塔是个载歌载舞的民族,下到几岁稚童,上到八十老翁,每逢节日都会围着篝火唱着跳着倾诉着生活的美好。
几天后,漠北迎来了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
雪下的很大,二十步以外不见人影,风刮的也很急,如山魈鬼吼一般。
帐外的风声扰的云天音难以入眠,尽管帐内狐裘很暖,炭火很旺,云天音依旧冻的瑟瑟发抖。
君莫离知她身体一向不好,却怎么也没想到已经颓败成了这个样子。
这日云天音实在体寒到齿冷,为自己开了一坛酒。
有君莫离在身边,她很少能喝到酒,而且她的体质也不适合常饮。
烈酒入喉,一直暖到胃里,传至四肢百骸,终于感到一丝暖意,似乎回到了当粮草押运兵时大雪天里穿梭的年代。
那时她武功大成,内力磅礴。
看着别人冻的雪中瑟瑟发抖,她却热的浑身出汗,总想把棉衣脱给别人,可是她的衣服太小了,别人穿不上。
而且马老大也不让。
马老大,牛老二与卓三胖子,杨老四……一直排到老十,是父帅指给她的亲卫兵。
马老大说小孩子火力旺,同样的衣着,会捂出汗很正常,但千万别热了就脱,闪了汗会生寒疾的,到时候就会发热,生病还会传染。
粮草押运兵不能生病,一旦生病耽误行程,前方战士就会饿肚子。
她本是江湖传言的毒医圣手,大病、小病、各种疑难杂症在她这里全不当回事。
但还是乖乖听了话,就算她能治,可谁又喜欢生病?
更何况军中时常药物短缺,就算能治。没有药物也是白搭。
借着三分酒醉,云天音沉沉睡去,入睡前似乎耳边还回响着马老大殷切的嘱咐,开怀的笑声,从什么时候起他们一个个都离开了?
云天音直到入睡时也没想起来,只记得一次押运粮草遭遇了蛮军突袭,等她再次醒来时已经是二十天以后了,腹部伤口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卓三胖子红肿着双眼告诉她,他们十个弟兄只剩下他自己一人了。
那天出发前他拉了半宿肚子,无法跟上部队。
马老大临出发前还拍着他的肩膀调侃他:真是“懒驴上磨屎尿多”。那力道,险些将拉了半宿肚子,勉强站立的他直接拍进土里。
亲切的话语还在耳边回荡,却已是天人永隔。
好在有她们断后,粮草无所损失,也是万幸。
君莫离见南柯从云天音帐里出来,担心道:“宗主这几天怎么了?也没那么冷,她怎么会冻的这般严重?”
南柯心痛道:“是蛊虫,两种蛊虫在慢慢吞噬,互相融合,她的身体太差了,只怕这场大婚也不能带来转机。”
君莫离听的心中震颤不已:“难道这次真的不可挽回了吗?”
南柯道:“大婚过后一个月,年关将至,老宗主他们会来漠北。若那时还是没有办法,众弟子会亲自送师祖上路,不过现在看来,师祖应该撑不到那一天了。”
“对了,让师祖少量饮些酒,能帮她驱驱寒。”
说完,南柯黯然离开。
君莫离呆若木鸡,连老宗主都无法,还有什么办法挽留她?
想着想着向着空气怒道:“来人”
暗处人影一闪,来人一身黑衣身前下跪道:“在”
君莫离道:“通知所有人全力寻找西齐国师,还有十七年前出现在大梁皇宫的梁国国师,抓到后立即押送漠北。”
“往苗疆旧事上查找,我怀疑他们那对兄弟或许是同一个人。”
“还有,全力以赴寻找秦勤,就算他出海了,也要第一时间将人押来漠北。”
“是”
回答完毕,人影不见。
吩咐完,他入了内帐。
云天音小小的身体蜷缩成了一只小虾米,让人看了要多心疼有多心疼。
君莫离上得榻去,将那娇小身躯搂入怀中,将那冻得发颤的双手深深埋进自己的心口。
这由内而外的寒冷就算是将人泡在沸水中也无济于事。
后半夜渐渐全身回暖,君莫离大喜过望,赶紧给人喂了半碗清粥。
南柯切脉还没结束,身体温度就已经烫手了。
折腾了整整一夜,太阳升起时,云天音慢慢醒来,看着床榻旁的两人,给了个不用担心的眼神,又渐渐睡去。
眉梢舒展,眼尾上翘,唇角带着甜淡的笑容。这是标准的婴儿睡姿,她应该做着一个很美很美的梦,君莫离想着。
大婚之日临到,江英豪再次来到漠北,带来了大批梁皇赠予的生活物资,和生长周期短,适合北境苦寒之地种植的作物种子。
这次梁皇没下圣旨,也是以家书的形式给孙儿云天音写了一封信,嘱咐她大力辅佐北境农耕之事,促进两国贸易往来。
待一切事都办好,回朝见见祖父,毕竟十六年了,这对祖孙俩还未真正说过一句话,而云天音更是连这个皇祖父的面还没见过。
见到家信罕王却梗的不行,谁家有这样的老岳丈,还没成婚就开始着手拆散人家小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