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莫离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对云天音有了心动,或许是在别苑小筑,从夕阳夕下等到第二天日上中天。
或许是六个月旬州救灾,不眠不休,刻意不去打听他的消息。
也或许是听了整件事,心痛到吐血。
也或许是深夜难眠,一人屹立窗前,睁眼到天明。
这太可笑了,那个人被他亲手毁了,毁的彻底,毁的只剩下人名了。
毁的到死都不能回到药王宗。回到父母兄长身边。
他的尸身只能与那些心思贪婪,臭名昭着的江湖败类一起合葬,才能保得现世安稳。
云天音,难道他取了这个名字,就预示着这样的结局。
高坐云端,永不坠落。
可君莫离怎么办?
这种阴阳两隔的痛,难道真的要让他用一辈子的时光慢慢品尝吗?
想起了雁归楼为萧露荷点起的引魂灯,昏暗的夜色里,一盏孤灯如豆,照着亡女的一缕孤魂,照亮她回家的路。
过程是那么用心,那么虔诚。
当时他不明白,明明雁归楼不信鬼神,为什么会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做到如此?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只因萧露荷说:“她已经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是了,不记得回家的路,就要有个人带她回家。
这是多么简单的答案。
倘若现在能找到云天音的尸身,他也愿意做那个点亮引魂灯的人。
无论千里万里,护送他回到那个有父母有兄长的地方。
可他的家又在哪里?祖母与母亲葬在了药王宗。
几位哥哥与军中阵亡的将士葬进大西北的万人魂,英雄冢。
云帅因当时牵扯谋害八皇子一案,且将军印失踪。
老梁皇不许他入宗庙,军中将士草草将他埋骨他乡,荒凉的大西北,连坟冢也找不到。
一代将星陨落,身后事竟凄凉到如此令人齿冷心寒。
让人痛心疾首。
时光匆匆,如白驹过隙。
转眼四年已过。
四年来,君莫离终于建立起了自己的暗黑势力,暗夜组织网罗了大批朝臣为自己效力,甚至在其他三国也埋下了大大小小数不清的暗桩。
他这个暗夜之中的帝王,终于要慢慢苏醒了,将他的爪牙伸向了安稳了六十几年的四国。
而做这一切的一切,他也不知是为了什么,或许是流淌着皇家血脉,不甘平庸。
或许只是想展示自己的雄才伟略,不肯屈居人下。
可真正的理由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想抓住他想要的一切。
雁归楼、云天音成了他心里无法治愈的伤。
两个人,一个消失在江湖。一个消失在云巅。
他知道自己有错,却不知错在哪里。
他想若自己实力够强,就不会被人弃之如敝履。
就算那两人逃了,也能被找出来。
可是他爪牙遍地,找了整整四年多,甚至有两年还扮作别人的小厮与重华谈生意。
可是有关云天音的消息。无论是当时拥有那四十九具棺椁的门派,还是重华、洪朝、洪暮大师,他都暗中接触过,甚至为了将来也有机会像侗林那样扮成容哥儿。他还学了腹语。
可是打探了四年,所有人都讳莫如深,一无所获。
庭院深深,漆黑的角门打开,一人一马走了进来。
偌大的一座公主府,府内空无一人。
房屋众多,正堂有云擎天与将士们议室的厅堂。
有乐安公主未曾到来,却为她摆了十几年的生活用具。
云擎天三位妻子生前素未谋面,死后也是异地长眠。
只有这公主府墙上的妙手丹青,还再诉说着这个世界,她们曾经来过。
后面的几处院子,里面摆放着四位公子生前的衣物用具,以及生辰年礼时王公大臣的所赠之物和皇帝御赐之物。东西不多,也很珍贵。
最后面是云天音世子的院落,这也是府中除了云擎天元帅,唯一一个活着住进来的主人。
十二年的人生,在家住的日子数算起来也不过区区数日而已。
里面同样摆着云天音常用之物和一些御赐之物,以及王公大臣之间互赠的节礼和漠北罕王所赠的宝物。
这里太过悲凉,悲凉的明知府内有很多珍奇异宝,可无论是穷凶极恶的歹徒,还是恶贯满盈的匪寇,都不忍心染指这里一分一毫。
旬州水患,流民众多。
云家军打开了府门,可是那些西齐民众对云家人的敬畏之心却与乐安城百姓无异。
在院中住了半年之久,无论男女老少,竟无一人踏进屋舍一步。
那种虔诚,好似生怕自己不洁的身心惊扰了屋内的英魂。
又到了一年的冬去春来,只见来人将马缰松开,那马儿颇有灵性,自己跑到马厩,那里有主人为他准备的马料和饮水。
来人点亮了院中的几座灯台,昏暗的烛火,照亮冷清的屋舍,萧瑟的院落,地上去年冬天跌落的几片枯叶。
来人似是追思着过往。
许久后他慢慢拿起角门旁的扫帚,将满地落叶清扫干净,随后走到了下人房。
并未急着开门,而是屹立门前。
他在想,若是主子回来,在这里长期住下,多好。
主子在这里慢慢长大,又过几年,主子成了家,有了小主子。
一定要努力开枝散叶,多生几个小主子,让每个院落都住满小主子,抚平这里的悲伤,是多么让人欣喜。
他这样安静的想着,想着。
忽然,他捕捉到了空气里掺杂了一丝不一样的气息。
他仔细分辨,那气息竟来自正房。
可那正房,那可是云天音的房间。
他似乎有些慌神,身形一闪,已到了正屋门前,捕捉到了那人的所在位置,推开门的那一刻,掌风随即跟上。
屋里人似乎也早就发现了他的存在,二人未说一句话。已交手了十几回合。
那人凛冽道:“兄台,这是天音世子的居所,你但凡还有半点人性,就与我去外面大战三百回合,如何?”
只听那人道:“侗林,原来是你。”
侗林也听出来了,惊呼道:“殿下,你怎么在这里?”
自从侗林叛逃后就不在叫君莫离主子了。
这是彻底的与他划清了界限。